乌桓三皇子也是同样恭敬的姿态,粗犷的嗓音话毕,殿内一时十分安静。
殿内空阔,众人心思各异,杜皓宇、谢炎平日里论起朝政头头是道,不惜争执起了冲突,如今只因出现了那卷画轴,谁也料想不到事态会如何进展,只能静待他们晋皇陛下发话。
终于,晋皇开口道:“耶律王爷同三皇子一路奔波,着实辛苦,今日是正月初一,以我中原人的规矩,正月初一一家团圆,不谈政事。不如请两位暂去驿馆休息,赏一赏我燕京雪景,如何?所有后话,留待明日再议。”
耶律璟素来听闻晋皇脾气捉摸不透,比他的父亲更为难缠,是以即便心有微词,也不得不入乡随俗,前往驿馆休息。
待耶律璟等人离开,杜皓宇连半句话也来不及同晋皇说,甚至,那些说教同劝谏,一句也不必再说。
晋皇也不同他们解释一二,直截了当地开口道:“传孙神医。”
“皇兄,您的龙体是否有恙?”韩瞳急了,忙问道。
这是听了荣昌公主的消息气血不顺郁结于心?
然而,晋皇不曾多言,只让他们退下,独见孙神医一人。
孙神医姗姗来迟,晋皇也不曾怪罪,仍是当年鹿台山上的冷峻模样,问道:“朕记得当年孙神医曾下山为荣昌公主驸马诊断,那位驸马后来身故,已是多年以前了。神医可还记得那位驸马的病症如何?”
孙神医与鹿台山的掌门桑颉乃是故交,于鹿台山上隐居多年,甚少过问寻常俗事,颇有几分仙风道骨。
奈何鹿台山一脉一夕被毁,孙神医作为半个知情人,不得不随众人来了北郡三州,如今更成了宫廷里受人敬重的神医。
当年鹿台山上的弟子韩晔,成了晋皇陛下,而他的师父桑颉成了国师,君臣有别,令人唏嘘。
问起当年事,孙神医自然有印象,当初便是那位荣昌公主来的信函,让他去替她的驸马看诊。
说来也巧,多少年了,那位驸马已然入土为安,还有人惦记着他的病症。听闻那位公主——鹿台山上的小师妹也已亡故多年,作为大师兄的晋皇陛下仍是念念难忘?
孙神医摸着花白的胡须,点头道:“自然记得。那位驸马的身子与寻常病症不同,老夫不敢忘。”
晋皇素来敬重贤能之辈,尤其是像孙神医这样的长者,多数时候甚至不需君臣相称。
“神医说说看。”晋皇的口吻十分平淡。
孙神医想了想,道:“老夫记得当初是那位驸马身中九箭,而且旧疾复发,险些命丧黄泉,老夫这才下山前去替他诊治。这件事,木莲姑娘当初已问过老夫了。”
韩晔眯起眼,木莲的确跟他回禀过,甚至,病驸马死时,也曾验过尸身,确是他本人不错。韩晔当时中箭不治,只需一个结果,便不曾去过问太多。如今想来,怕是让人钻了空子,便如林岑之之死,若非经由他的手,如何能断定那具尸首的真伪?单凭身中九箭的伤口,未免太小看了那人的心计。
“那位病驸马身中剧毒,患有失血之症,失语已有几个年头了。这种病症老夫不曾见过,想是下毒之人将多种毒合在一处,誓要置他于死地的。只是他运气不错,似有医术高明之人相救,但这种救治的法子,也不是长久之计。”孙神医如实道。
见晋皇陛下迟迟不曾表态,孙神医只好想起什么便说什么,补充道:“不过……老夫觉得,在他中毒之前,底子应当不错,若是寻常人,有这种病症,怕是早已死了。除非有大罗神仙在,有什么起死回生的法子,兴许才能救他。”
“想来还是熬不过,迟早的事。”
“多谢孙神医。”晋皇点了点头。
晋皇素来话不多,无论从前在鹿台山,还是如今于龙座之上。该问的问了,不问的便是不想知晓,孙神医也不多言,交代完便出去了。
偌大的书房内,再无旁人在,只晋皇伶仃一人。
韩晔再次将画卷展开,全无一丝声响。
其实自瞧见画中人的第一眼起,他便笃定了,丫丫还活着。画卷中留给他的线索太多,作画的定是他熟悉无比的鹿台山旧人——西秦荥阳白家的细作。
那一年碧桃树下、鸳鸯戏水,是多少人眼见的“秘密”,随着鹿台山覆亡,知情者不过二三。黄土垄中,本无枯骨,盛京的那座衣冠冢、夫妻合葬墓,里头到底有没有一具真的骸骨?
只用一幅画、一道题字,便能挑起他的心魔,那人是打定了主意要叫他不得安宁,让他不惜以这国祚来拼一个失而复得!
那人太懂他的所爱与所失,料定了他的心魔一旦触碰,无论如何不会歇止,他如何能当做什么也没瞧见,如何能当做全然不痛不痒?
古旧的北晋皇宫,陈旧的偌大书房,这些年,他一人守着所谓的挚爱,一颗心只朝着社稷江山走。
原本社稷江山可填他此刻空洞,可暂缓他一时得失,能让他余生得到些许快慰,可今日这个消息,却似有千钧之力砸下,硬生生让他痛得弯下了身子。
心里那个空洞越挖越大,江山几何也填不满,他从此暗无天日。
比守着死去的亡魂更难熬的,是他的丫丫还活着,活在这世上,在另一个遥远的地方。那么他的痴恋同坚守,是否可笑之极?
他以为他是她的遗物,可他确是她的遗物,她活着,亦丢弃的遗物,更加褴褛破败不值一提。
那个人,曾身中九箭而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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