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玮只能把碗筷放下了,看着其他三个人香甜无比的样子,她感到自己是个局外人。她的心有些冷了。
三个人对待她也是不冷不热的,吃完饭,关上门,三个人在屋子里有说有笑的,总有那么多说不完的话。
方玮只能回到父母这里了,起初父母还说她:这样不好,你是有家的人,老是往回跑像什么话。
后来,方部长这样的话也不说了。
晚上的时候,方玮就说:妈,今天我住在家里了。
孙阿姨就叹口气,为她准备床铺去了。
方部长和方玮有过一次这样的对话。
方部长说:闺女,你当初结婚时,我是支持你的,看来我错了。
方玮说:爸。
方部长又说:闺女,你现在也老大不小了,啥事都要靠自己拿个主张,爸不拦你。
方玮望着父亲不说话。
方部长还说:父母再好也不能陪你走完一生,你以后还要独立去面对生活。
方玮的眼泪流了,她叫了一声:爸——
方玮在经历了一番婚姻后,她才明白什么是自己需要的婚姻,经历过了才明白。
她是在父亲去逝后的不久和刘双林提出离婚的。
方部长果然没有再去医院,他是病逝在家里的。后来癌症侵袭了方部长的全身,此时,他最大的敌人就是疼痛,方玮把药带回了家里,最后那些止疼的药也无法缓解方部长的疼痛了,他的汗水浸湿了衣服和被褥,方部长一声不哼,咬着牙坚持着。
方玮拉着父亲的手,她哽咽着说:爸,你疼就哼一声吧。
方部长说:闺女,爸给你讲个故事吧。爸二十岁那年打日本鬼子,爸也受伤了,一块炮弹皮扎进大腿骨头里去了,医生给爸手术往外拿炮弹皮,没有麻药,爸咬个毛巾做手术,整整两个小时,爸都听见医生的刀子刮骨头的声音了,爸都没有哼一声。
方玮的眼泪流了下来,她叫了一声爸爸。便说不下去了。
后来方部长就大声地唱歌,先是唱“国际歌”,后来又唱: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再唱:雄纠纠气昂昂,跨过鸭绿江……他的声音从高到弱,最后就是嘴唇在动了。
方玮的两个哥哥也回来了,他们静默地立在父亲的床头,他们叫了一声:爸,我们回来了。
方部长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前面的儿子,他微笑了一下。
儿子们举手向父亲敬了个礼。
儿子的眼泪砸在父亲举起来的手上。
刘双林在方部长弥留之际,也来看过方部长,他看到方部长那般难受的样子,便一遍遍地说:咋不去医院呢,人都这样了。
他如坐针毡的样子,在地上走了两个来回便蹲在那里了。
方部长看了他一眼,目光很快转移到自己的三个孩子身上。最后他把目光定格在孙阿姨的身上,孙阿姨此时没有了眼泪,她在专注地望着方部长,她想多看他一眼,再看他一眼。シ讲砍に担盒恍荒阊嚼纤铮给我生了这三个孩子。
孙阿姨哽着声音道:老方,你别谢我,要谢我还得谢你呢。
方部长最后又把目光一个个在孩子脸上停留了一下道:孩子,你们记住,你们是个老兵的孩子,不管以后干啥,别给我这个老兵抹黑,爸这辈子满足了,爸活不动了,你们的身上有你爸的血,你们替爸好好活着吧……
方部长这就这么去了,他很平静,平静得仿佛自己去出一趟差,转眼就能回来。
方玮在父亲去逝不久,他提出了和刘双林离婚。
刘双林在听到离婚的字眼时,一点也不显得惊讶,仿佛她不提出来,他也会提出来。那天晚上,两人在军区大院的花园里坐着,很平静地说到这一切的。
他半晌才说:也许当初咱们结婚就是个错误。
她平静地望着天上的星星。
他又说:咱们其实就不是一类人,结婚之后才发现,我累,你也累。
她说:这些都别说了,只有经历过了才会明白。
最后刘双林站了起来,他冲方玮说: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
方玮不解地望着他。
他说:我不跟你结婚,我就不会到军区来,以后转业也不会留在省城。
她问:你要转业?
他点点头:我想好了,今年就提出转业,在军区工作也累,其实我不适合在机关工作。ニ问:你转业想干什么?
他说:找一个我能干的工作,然后过日子。娶一个平凡的女人,也就这样子。命里该属于你的就是你的,争也没用。
她听了他的话,认真地看了他一眼,发现眼前的刘双林在变。
很快,他们就办了手续。
方玮住在自己的家里,哥哥们又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去了,母亲需要她,父亲的情感需要她。父亲虽然去了,但她仍觉得父亲还在,家里到处都有父亲用过的东西,似乎像当年一样,父亲只是下部队去检查工作去了,用不了几天,这个家又会听到父亲的笑声了。
有一天下班回来,她在路上看见了乔念朝和马非拉。两人也看见了她,他们都怔了一下。乔念朝转业了,为了照顾乔念朝的生活,马非拉也跟着转业了。对于方玮父亲去逝以及婚姻的变故,乔念朝已经听说了。
她停了下来,乔念朝和马非拉也停了下来,她说:你回来这么长时间,一直没见到你。他说:我在跑工作上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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