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残泪,冷镜高照。
楚连燕一袭红妆坐在床榻前。等了入夜的更声,却始终未等到程漠的身影。
即便是今晚,他也一样会守在楚云念的身边吧?
楚连燕想,自己不过是个冲喜的丫头,捧了一个侧室的名份进程家。
而等待垂青这件事,本身就是一种阴差阳错的奢侈。不如且早睡去,明日还多礼数要去计较。
倚栏合眼不过须臾,外有叩门声。
“新夫人,公子叫您去东厢房一处。”
楚连燕惊怔住,听是丫鬟桃花的声音。
“不是说,明早才去给夫人请安么?”楚连燕摘了红盖,推门出去。
“奴婢也不知,只是见公子颇有些急愠,叫您赶紧过去一趟呢。”
东厢房是正室楚云念所住之地,掩映在一重山水一重梅的园景深处。
楚连燕并不陌生。
她知道堂姐最是喜梅,从小便在闺房外种了许多。半年前嫁进程家后,程漠怕她思家念归,偏花重金打造这处厢房,与她闺屋错落无异。
“程漠……咳咳咳,今晚是你跟连燕的好日子。不用陪我了……你且先去,我……咳咳,我没事的。”
隔着窗,掩着门,楚连燕便听得屋内女子连连咳喘娇虚。
“不要管这些闲事了。等下煎了药,你先服下便会好消受些。”
“程漠,你说……连燕能为你生下个一男半女么?我这幅身子,不怕阎王捞了魂魄,只怕作孽了你程家的香火……”
“别胡说了,我程漠此生唯你楚云念一人而已。你若上黄泉下碧落,我必相随往生。至于其他人,且顾念不得了你还站在外面干什么!进来!”
说话间,程漠冲着外面一挑嗓音。显然,楚连燕的身影已经映在窗前好一会儿了,而她自己却浑然不知。
“程大哥,云念姐……”楚连燕小心翼翼推门进去,只看到脸色苍白的女子一袭情丝凌乱铺枕。而程漠就靠在床头上,将楚云念紧紧拥挽入怀。
“傻丫头,怎么还叫大哥呢?”楚云念咳嗽得双颊绯红,笑容却依然明媚好看,“刚刚都拜过天地了不是?还不改口?”
“是,相公,夫人……”
“呵呵,你这小呆子,叫相公便是了,咱们姐妹就无需多礼嘛。咳咳,咳咳咳。”
“云念!”看着楚云念羸弱的身躯在自己臂弯里咳得颤抖连连,程漠心焦如焚。他指着桌台上的一包药,即刻冲楚连燕吼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把药煎了!”
楚连燕冲着那熟悉的纸包看了一眼,心下顿时明白了八九分。
熟悉的药包,熟悉的气息。每每一入冬,楚云念的旧疾便发了。
她这个身子啊,自十三起病至今整整十年。全城的医生早就请遍了,都说是胎里带的。后来又因为意外落水而诱发出来,怕是没得治。唯有用药慢慢调着,这些年冬天也是一季不如一季的严重起来。尤其是二月梅开的时候,她周身寒冷如冰,常常高烧连日不退。
楚连燕乖顺地端着药包出去。
一两黄芪,二钱霜白,这一套方子,她已经烂熟于心了。
最后,楚连燕撩起左手新袖,用柴刀轻轻比划在手腕上。
只因当年一位老郎中打的偏方。说楚连燕与堂姐生辰八字中的紫薇斗宿相合,融血延年续命之效。每年冬天,她的血,便成了楚云念入药的必配良方。
距离去年冬天已经过去了快十个月,那些纵横嶙峋的刀疤早已结成厚重光滑的老茧。
虽然,她早已习惯了那些鲜血汹涌的场景。但终是有些小女儿的畏痛,下手稍有戚戚。
“你还在磨蹭什么!”
程漠早已换下喜服,一身素白裹衣,像这个月夜最寒冷的一盏凝霜。
不等楚连燕开口,他上前一步抢过柴刀,唰一声凛冽崩现。
楚连燕甚至来不及觉得痛,便眼看着鲜血汩汩涌溢,瞬间倾泻入药瓮。
“隔了一个三季,皮质早就糙厚了,你不用点力气,哪里割得出血来!快点把药煎了,三刻文火,一炷冷凝,不许相差分毫!”
说完,程漠丢下柴刀,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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