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此刻的他们,是始元状态的“人”。
照例,每个人都有可能回归珍贵的始元状态,但在平日,他们心底的暗窖都被封闭了。一封闭,就会对自己的天性茫然不知,对别人的心灵猜忌多多。
是什么东西把善良天性封闭住了?孟子已经提供了井口的答案。他肯定那个伸手救小孩的人完全处于“无缘无故”的本能状态,所以才是真正的人;相反,那些被各种“缘故”、“理由”、“逻辑”支撑着的感情和动作,却背离了人的天性,不值得看重。不管在哪里救人,施救者都不应注意被救者的身份、血缘、亲情。一旦注意,就降低了救援的等级。在中国现代鼓吹“阶级斗争”的年代,做任何好事都要查询对方的“阶级出身”,那就是对善良天性的撕裂,根本说不上真正的好事了。
只要停止撕裂,我们就能发现,所谓善良天性,就是潜藏在心底的“无缘无故的爱”。
四
我很喜欢“大爱”的说法,这个“大”,就是无边无际、无缘无故、无穷无尽。
我们应该相信,自己有大爱的无限动力,千万不要用重重叠叠的井盖、绳索、围栏,把这种与生俱来的无限动力堵死了。
在这点上,我们必须以人类的名义拯救自己,以天性的名义释放自己。
大家不妨静下心来细细回想一下,我们从小到大,曾经对多少不同的生命形态倾泻过欣喜、怜惜和同情?这就是我们善良天性的证据。何不一一捡拾起来,细细拼合,重建自己对善良的自信?
对善良的自信,也是对生命品质的自信,对人生价值的自信。
即便在儿时,你曾经舍不得花蕊枯萎,花瓣脱落;你曾经舍不得蝴蝶离去,蜜蜂失踪;你曾经舍不得小猫跌跤,老牛蹒跚;你曾经舍不得枫叶满地,晚霞退去。
即便在儿时,你喜欢看阿姨们花衣缤纷,你喜欢看叔叔们光膀挑担;你不忍听小孩子因饿而哭,你不忍听老人家因病而泣。
这一切,谁也没有教过你,你所依凭的,只是瞬间直觉。这些可贵的瞬间直觉,便是善良天性的无意泄漏。
待到长大之后,你在重重社会规范的指引下学会了无数套路,天籁渐失,童真渐远,心肠渐硬。有时,甚至还会铁石心肠,干下一些事情。时间一长,你甚至怀疑,自己是否贮备着足够的善良天性。深夜扪心,觉得还有贮备,却已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以什么方式奉献出来。
终于,你娴熟了处世规则、制胜计谋、生存韬略、公关秘诀。这每一项都让你殚精竭虑、心智充塞,却很难再有善良天性的地位。
因此,王阳明先生提出了“致良知”。良知是藏匿深处的善良天性,王阳明先生确信它的存在,要求把它采掘出来。这个“致”,就是推开种种堆在上面的规则、计谋、韬略、秘诀,一下子找到暗窖之门,打开,捧出,展现在光天化日之下。然后,云蒸霞蔚。
据说,很多人进了监狱,原先堆在暗窖门上的种种东西都被“没收”了,才流着眼泪打开那道门。这有点迟了,他们终于记得原来自己曾经有过的善良天性。但其实还不算迟,只要打开,捧出,生命品质又出现了,与世界上每个人沟通的渠道也疏浚了。虽然身陷囹圄,却已心灵复归,比在外面的志满意得,更像个人。
对多数人来说,当然不必在这种困境中才“良心发现”。随时随地,都可以停步冥思,发现良心,发现良知,发现天性,发现自己。
一个人,其实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成功和狼狈,却可能比自己想象的更善良、更优秀。
善良天性的一个基本特点,就是由衷地欣赏和赞美一切生命。不管这个生命处于什么状态,是稚嫩还是衰老,是粗粝还是精致,是偏侧还是端正。
欣赏和赞美,并不是指包容和宽待。
包容和宽待,出于居高临下的气度;欣赏和赞美,出于没有隔阂的真爱。
例如,对待家人,包容和宽待当然比吵架和分离好;但是,倘若宣称要对家人“包容和宽待”了,说明这个家庭已经缺少真爱,有了麻烦。
有人说,这中间的麻烦,在于自己与家人之间的差异。有了差异,我们才要包容和宽待。这种说法,似是而非。
其实,正如前面说过的,差异,恰恰是我们欣赏和赞美的重点。
人们由于太自我,常常会把这种差异看成是别人的“缺点”。其实别人的“缺点”,很可能是自己的“缺漏”。或者,是欣赏所必须的距离,赞美所必须的移位。
一个不错的丈夫在暗暗自语:“妻子不错,但有三方面的缺点,我应该宽容。”但是,这位丈夫不妨再往深处想一想,说“三方面的缺点”,以什么为坐标?真是缺点吗?为什么不把它们当做特点,来细加品味?如果反过来,妻子也能把你的“缺点”当做特点而满眼喜悦,你们的关系是否会升上一个新的台阶?
正因为有性别差异,人间才有生死爱情;正因为有代际差异,人间才有冥思泪痕;正因为有文化差异,人间才有琅琅书声;正因为有城乡差异,人间才有不同风景;正因为有日夜差异,人间才有朝阳繁星……
人们喜欢高山峻岭,因此也“宽容”了前面的茫茫沙漠。但茫茫沙漠哪里要谁“宽容”?它的宏伟苍凉正是大地的本义。
人们喜欢碧水海滩,因此也“宽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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