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一点烛光在房间里孤独地摇曳着。
赵雪骥又重新戴上了那张丑脸面具,他安静的坐在一个黑暗的角落,桌上的烛火映入他的眼眸,仿佛他的眼中此刻也有火光在跃动。
他低着头,似乎在仔细地擦拭着什么物什,待近了看,原来是一柄沉青色的断剑。
那柄断剑在烛光的映照下,闪烁着幽幽的青色光华,剑身虽然古旧,却被擦拭得异常洁净,唯有断口处的参差,尚带着一丝难以抹去的狰狞。
“左叔,我身上的邪毒已然尽祛,并且平安地回到了凤翔城,想必你也会为我感到高兴罢。”
赵雪骥一边仔细地擦拭着断剑,一边神态孺慕,对着断剑柔声说话。
过了一会儿,又微笑道:“你不用担心,而今我练功小有所成,不敢说纵横江湖,但起码也拥有了自保之力,你可不能再小看我了。”
话到此处,他的脸色忽然间变得寒冷起来,连同声音也显得冷冰冰的,接着说道:“原本我打算暗中潜入赵府,寻找机会,先将点苍八这个元凶首恶一剑宰了!但在半路上又改变了想法,我想先去查证一事,究竟我二叔赵佩琼有没有参与其中,若是没有,这里仍是我的家,若是有,若是有......”
他不断的重复起“若是有”这三个字,神情恍惚不定,下意识的攥了攥拳,却不慎触碰到锋锐的刃口,瞬间剖开了掌心的皮肉,鲜血涌出,“吧嗒、吧嗒”的滴在了地面。
感受到从掌心传来的剧痛,方才重新稳定了心神,又变得面无表情。
他拿起手帕,草草的包扎了伤口,又将断剑上的血迹擦拭干净,眼中升起一抹坚韧之色,道:“等我在四通当铺积攒下足够多的功劳,即可晋升乾坤二旗,到时便有机会接近二叔与那毒妇,当年之事,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无论结果如何,决不会让左叔你在九泉之下感到心寒!”
说罢,将擦拭一新的断剑包裹了,贴身收好。
旋即吹熄了蜡烛,去床上盘坐,运起《无相禅机》的呼吸法,逐渐的平息了心绪。
就在他缓缓合眼,即将入定之时,只听门外忽然响起一阵幽幽咽咽的箫声,受此侵扰,登时醒转了过来,更露出几分诧异,心道:“听声音远近,此人似乎就站在我的窗外,这可奇了……”
当即带着警惕,蹑足下床,走至窗前,留神细听,只听那箫声忽高忽低、倏急倏缓。高时清越,如听山泉流水;低时柔绵,似诉靡靡情意;急时若竹浪松涛;缓时似云霁雨歇……
技法固然精明已极,意境更加是曲高和寡。
赵雪骥贴墙听了一会儿,面露忻然,深深为之陶醉,似乎沉重的心事也因此而冲淡了许多。
只听箫声愈来愈细,渐至无声,赵雪骥爽然一笑,站直了身体,竟忍不住放声长吟——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
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
吟罢,又拍了拍掌,称赞道:“阁下弄萧的本领可好得很呐!好一曲《山居秋暝》,时见空谷雨歇,忽转风月旖旎,当真引人入胜!”
他自幼博学好问,不说六艺精通,总算是均有涉猎,所谓:闻弦歌而知雅意。从此人的箫声之中,他并未听出一丝杀气或是敌意,既然与己无碍,也就无所谓隐瞒行藏了。
言犹未迄,已推开了房门,迈步走出,想要会一会这位夜半弄萧的知音雅客。
“咦,竟有同道中人在此?”
听到赵雪骥的声音,外面的庭院里、也早已响起一道惊讶的声音。
此时已至深夜,皓月行天,清亮的月光溶溶洒下,照得四周犹如白昼,可是这偌大的庭院之中,空空寂寂,却哪里来的人影儿?
赵雪骥正自疑惑,忽然一瞥,只见在庭院西首的一株梧桐树上隐约侧卧着一条黑影。
还不待他细看,只见那条黑影儿倏地翻了个身,已稳稳的落在了地上。
赵雪骥目视其人,只见他既不是个文质彬彬的儒生,也不像是逸兴遄飞的雅士,打扮上竟似乎是个市井的泼皮,或者说是一个衣不蔽体的乞丐?
赵雪骥悄然皱眉,光论模样,这位仁兄和他心中所预想的形象,可谓是相去甚远、阔差云泥。
“哎呀,难得遇上了知音,我道是怎样的奇男子、伟丈夫,怎么偏生是这样一个丑拙不堪的糙汉……晦气、真他妈的晦气!”
还不等赵雪骥措辞开口,却见那名“乞丐”连拍额头,满脸嫌弃地叫出了声。
赵雪骥不由一楞,这才想起他还戴着面具。但是这位仁兄说话可真是不客气,不论是神态语气,都像极了那些常年在市井中厮混的地痞与无赖。
压下疑惑,赵雪骥朝那“乞丐”拱了拱手,大方地笑道:“孔圣人也曾以貌取人,险些儿错失了澹台灭明这位贤徒。在下从箫曲之中,已听出小哥志趣高雅、实非庸俗,何以却对在下如此轻侮?”
“不仅生得丑,言谈也是一般的酸涩无趣。”那名“乞丐”摇了摇头,口中啧啧有声,又斜着眼问道:“莫非你便是齐老头口中的那一位深不可测的新进‘紫客’?”
赵雪骥微露愠色,只觉得此人实在是浑得很,竟令他有些难以招架。
当下未答其话,反而仔细的端详了起来。
但见其人穿着一身皱巴巴、脏兮兮、且浑身布满了破洞、早已看不清本来服色的长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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