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儿睁大眼睛,几乎要失声痛哭。刚才她对死亡的恐惧也完全无法与她现在受到的震撼相比。根本无法相比!这一定是一场梦魇!不要是现在!不要是她这副模样的时候!她不要像淹死的老鼠般跪在这里,面前满溢着本来在她胃里的东西!
湘儿不假思索地运起了太一,开始导引真气。水分离开她的衣服、她的头发,飞快地带走她在刚才那场小灾难中留下的痕迹。她爬起身,匆匆扶正项链,尽力抚平身上的裙子和头发。但是在咸水中的浸泡和刚才迅速的干燥过程,还是在云锦上留下几片污渍和许多皱褶,只有经验丰富的手才能洗净并熨平它们。一些头发仿佛急于离开头皮一样,怎么也压不下去,辫子上的蛋白石就好像挂在一只发火的猫尾巴上。
这不要紧,她就是镇静的化身,冷静如同早春的微风,沉着、自信,如同……她急忙转过身,以免他从背后走过来,把她吓得失去所有的端庄典雅。
而孔阳现在才刚刚从栏杆那边跨出第二步。他是最俊美的男人,穿着被浸湿的中衣、长裤和长袜,他是那么灿烂,还在滴水的头发贴在他的额角上,还有……一片紫色的瘀伤浮现在他脸上,好像是被打了一拳。湘儿用双手捂住嘴里的一声惊叹,她记起刚才拳头撞击的感觉。
“哎哟,不!孔阳,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过他们中间那段距离的。反正她已经踮起脚尖,用手指轻柔地抚摸着那块伤痕。
混合先天五行的精细编织涓涓流出,孔阳脸上的伤痕立刻消失无踪。但他大约还有别的伤。她编织出对他身体的探察,每一道新的伤疤都让她的心颤抖。他的体内有些怪异,但应该是像一头年轻公牛那么健康。
她驱走了浸湿他身上的水,河水滴落在他脚边的船板上,向四方流散开去。但她还是无法让自己的双手离开他。她抚摸着他脸颊的棱线,那双美丽的大眼睛,高挺的鼻子,坚定的嘴唇,还有他的耳朵。
她用十指梳理他那云锦般的黑发,重新系好束发的皮绳。她的舌头似乎自己有了生命。“哎哟,孔阳,”她喃喃地说,“你真的在这里。”有人发出傻傻的笑声。那一定不是她,湘儿不会这样傻笑。“这不是梦,这感觉不太对,你在这里,这是怎么了?”
“一名曜日宫的仆人告诉我你到河边来了,码头上的一个人向我描述了你乘坐的舢板。如果不是白蹄乌掉了一只蹄铁,我昨天就到这里了。”
“我不在乎,现在你已经来了,你已经来了。”她没有傻笑。
“大约她是鬼子母,”一名桨手用不算低的声音喃喃说着,“但我仍然要说,她是一只愿意把自己送进狸力嘴的小鸭。”
湘儿的脸霎时变得通红,她立刻将手收到身侧,脚跟稳稳地踏在甲板上。如果是在其它时候,等到她能够思考时,她一定会教训那家伙一顿。但现在孔阳已经占据了她全部的心神,将一切都挤出去了。她又抓住孔阳的手臂。“我们去船舱里说话吧!”那些桨手有没有在窃笑?
“我的剑————”
“我来拿。”湘儿急忙用风之力抓起甲板上孔阳的所有东西,另一股风之力拉开了舱门。她忙不迭地将孔阳和他的剑和他的一切推进舱里,然后用力关上舱门。
苍天啊,她怀疑就算是家乡的武眔也不会这么大胆,虽然见过卡勒胎记的商队保镖比见过她的脸的还要多。但这根本就不一样!完全不一样!不过,大约她确实不该那么……迫不及待。她的双手回到了他的脸上————只是为了再梳理一下他的头发,如此而已,但他用温柔的大手抓住她的手腕。
“现在是灵之真拥有了我的约缚,”他低声说,“她将我借给你,直到你找到自己的护法。”
她平静地将自己的手收回来,用力甩了他一巴掌。他一动也不动。她又挥动另一只手,更加用力地打了他的另一侧脸颊。“你怎么能这样?”她的手掌再次挥动。“你知道我在等你!”又是一下。“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能让她这么做?”又是一下。“你这个他娘的,孔阳!他娘的!他娘的!你掉到末日深渊里去吧!他娘的!”
那个男人,那个他娘的男人!没有说一句话。当然,他什么都说不出来。他能为自己进行怎样的辩护?他只能站在那里,任凭她的掌击像雨点般落下。一双丝毫不曾眨动的眼睛里泛着特殊的情感,双颊在她的掌掴中变得火红,而湘儿的手掌已经开始感到火烧般的刺痛了。
她握紧拳头,用尽全身力气捶在他的肚子上,他微微哼了一声。
“我们要冷静、有条理地讨论这件事,”她从他面前退开,“就像成年人那样。”孔阳只是点点头,坐下来开始穿靴子。湘儿用左手拢起几根垂落在脸上的发丝,右手背到身后,偷偷活动着酸痛的关节。在她打他的时候,他无权让自己变得这么强硬。她真的很想至少打断他的一根肋骨。
“你应该感谢她,湘儿。”这个男人怎么还能如此平静!他用力套上一只靴子,又弯下腰捡起另一只,眼睛并没有看她。“你不会想让我和你约缚的。”
风之力抓住了他的一把头发,让他的头抬了起来。“如果你再敢胡说什么不想让我戴上寡妇的黑纱,孔阳,我就……我就……”她想不到还有什么更严厉的惩罚了,光是踢他当然不够。灵之真。灵之真和她的护法们。该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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