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的常朝会上,无一人缺席,就连很少露面的皇帝都来了。
两个内侍正缓缓的在殿中展开一张画卷。
“卢思安的祖父卢捷好画,朕记得当年先皇甚是喜爱,命人挂在寝殿中。”
皇帝坐在御座上淡淡的说道。
“只不过其后子孙灵性不足,传承其画笔的没有,又攻与问读画自然靠后几分,所以卢捷的画作如今倒是越发珍贵。”
朝堂上谈论诗词画作是很少有的事,因为会被御史弹劾为耽于嬉乐,但今日并没有御史跳出来说话,反而都认真的看着殿中展开的画卷,一个个眼神烁烁,就好似看到了待宰的羔羊,算计着从哪里咬一口合适。
“卢思安虽然没有得其祖父的精华,但应该也不负出身,诸位爱卿,都来看一看吧,看看他画的如何?”
常朝会上的官员并不多,两排站立着十几位,此时听了皇帝的话鸦雀无声也没有人迈脚。
“陛下,卢思安越分言事当…”
一个官员看到高凌波的眼神,只得站出来硬着头皮说道。
话没说完就被皇帝打断了。
“卢思安越分言事朕知道,不劳你提醒,朕现在说的是画。”皇帝淡淡说道,“朕现在让你们说说这画画的怎么样!”
没有人敢再说话了。
“臣遵命。”
一个少年清朗声音说道,打破了殿中凝滞的气氛。
看着晋安郡王迈步。一旁的大皇子便紧走了几步,抢先站在了画卷前。
晋安郡王微微一笑,停下脚让开。
有皇子带头,陈绍便抬脚也站过来,余下的人便按照官位高低依次过来。
这是一卷长画轴,从京城正西门为起,描绘的景致倒不敢说多好,运笔也一般,但胜在栩栩如生。
一开始还沉默的殿内虽然大家脚步的移动。渐渐的低声议论而起。
那日的事这里的官员们自然都没有亲眼去看,但多多少少都听说了,此时此刻画作展现在眼前,颇有几分身临其境的感觉
卢思安不愧是卢捷的子孙,勾勒描画的细致,连马儿头上戴着白花都没有草草了事。
举着灵的。打着幡的,抬手拭泪的,神情木然的,垂首的,还有那被人抱在怀里的孩童神态也是随着行走不断变化,或者抬手够飞扬的白幡。或者揉眼睛,或者吃手指。憨态可掬。
路旁的人男女老幼神态亦是不同,惊讶的探问的,还有抢酒人的醉态更是惟妙惟肖。
晋安郡王看着不由抿嘴一笑。
大皇子原本走的很快,眼角的余光看到晋安郡王走的很缓慢,便也放慢了脚步,看着晋安郡王一点点的在画卷上看,似乎怕遗漏了什么。他的眉头微微皱了下。
他讨厌看画!就好像舆图一般!但凡是线条勾勒的这些东西在他眼里都是厌恶!
但是他如今已经不是小时候了,大皇子抬起头。带着几分倨傲将视线认真的落在画卷上。
找到了!
晋安郡王的脚步微微一停,视线落在画卷上的一处,乱乱的小小的人群中,那娘子正伸手抚摸马头,虽然戴着幂篱,但他依旧一眼认出来了。
卢思安画的的确比不上其祖父的精妙,那娘子的风华就是幂篱也遮挡不住的,瞧瞧在他的笔下,竟然成了平平。
这里应该再高一些,这衣袖也要宽大一些,就算是幂篱也不至于涂的一抹黑,至少应该是隐隐可见其面容的…
“殿下。”
身旁有人轻声提醒道。
晋安郡王站直身子,看了陈绍一眼点点头示意,继续走去。
看得什么?这么出神?
陈绍不由也凑上去瞧了瞧,没见有什么特别啊。
画轴很长至正东门结束,接下来就是墓前的热闹,以及空中绽放的烟花。
“画的怎么样?”皇帝的声音在御座上飘下来。
画的不怎么样,但是画的却实在是太可恨了。
高凌波几乎咬碎了牙。
图画歌舞永远比诗词描述更直观,也更让人震撼。
如果这件事仅仅是用一张奏章描述,无非是冷冰冰因为阅读人不同而感情不同的字而已,但如果用图画呈现出来,就能给皇帝直观的冲击。
浩大的送葬队伍,密密麻麻的围观的人群,整个京城的喧闹跃然纸上,这给每年只有一两次可以出宫,且目的地是几里地外的御苑的皇帝来说,带来的感觉是极其震撼的。
他似乎跟着这幅画将当日的场景走了一遍,也能体会到身在其中的感觉。
“民情忧愤,十人观九人哀,从西至北,涌涌不绝困堵道路,纸钱如雪,白幡如林,满城尽谈茂源山。”
“…臣曾有所闻而私查此事,却不想被姜元之辈挟功要挟欺瞒陛下,终生民怨,下被欺压不得诉,上不得听,今离京之际,亲见民自告天认英魂,罪臣不忍让陛下蒙受不白之怨,为证姜元欺君慢天之罪,不惜越分言事,如有所济,甘愿乞斩臣于宣德门外…”
卢思安的奏章被内侍高声的在殿中朗读,让看完画卷的官员们再次沉默不语。
“你们说说,卢思安画的怎么样?”皇帝又问道。
大皇子很想迈步出来说两句什么,但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时候如果说画的好赖,那纯粹是敷衍之词,毕竟皇帝问的本意不是这个,但如果要说别的,更不合适。
前日师父已经讲课教过他,话要少说,自己如果没有把握的事。千万不要说。
犹豫间,晋安郡王已经迈步出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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