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就这么对持着,过了几分钟,他的声音仍是无波无澜,就像每一天督促她吃饭不能挑食那么平静,“你决定了?”
“是。还是元总也要像你父亲那样,留不住女人,将别人一辈子囚禁在这里?”
这个女人,她一而再,再而三的触他的底线!她真不怕死吗?元烨死死盯着她。
她同样的满脸愤怒,却没有那份威慑力,因为同时她又满脸泪水。
在元烨的观念里面,男人成大事不拘泥小节,更不受限于儿女私情,他明知这时心软可能导致满盘皆输。但她那时的眼泪刺得他极为不爽。说不上为什么,就是不舒服,心里很闷,堵得慌。
终于,他背对而立,烦躁的挥手,说一句:“我让老付送你下山。”便再不回头,大步离去。
她再不愿和他有丝毫交集。刚到山下,她便央求下车。老付是个老实巴交的中年男人,丝毫没有起疑。
云层逐渐堆积,厚实,黑浓。转眼便下起雷雨来。她在大雨中踽踽独行。手中没有伞,前方也没有目的。
一辆出租车经过,溅起半人高的水花。祝融融突然招手,那车又往前开了几十米,这才停下。
“小姐,去哪?”司机从后视镜看去。这个姑娘年纪不大,目光呆滞,身形狼狈从别墅区出来,难免叫人不往其他方面去想。
“?”她呆呆看着他,思考了好久,终于想出家里的地址。
半小时后,车尚未停稳,她推门就走。
“喂,没给钱!喂!那女的!”司机猛按喇叭。
祝融融这才恍然,上下摸索,回头说:“没钱。”
司机勃然大怒,一通好骂,却也拿她没有办法。对方神志不清,痴痴傻傻,难保脑子没有问题。最终,司机带着鄙视与啐骂,加大油门消失在雨帘中
她从路边的橱窗玻璃看到自己,狼狈,邋遢,潦倒,像丧家犬。回到家,她又该如何面对父母的追问,怎么没带伞,怎么一个人,怎么小元不送你……父母就会大题小作,一丁点细微的事,也能让他们大惊小怪刨根问底。更何况,她遭遇的事,无论如何都不算小。
她怀孕了,孩子的生父未知,她会离婚。而上星期回家时,母亲还在唠叨,趁肚子不显,赶紧将婚礼办了;趁爸妈还能动弹,你生的孩子我们替你带吧,正巧康康已经上幼儿园了;什么时候和元家长辈见个面吧,亲家还是多走动的好……
母亲的唠叨细细碎碎,每一句都是对女儿未来人生的憧憬。如今她这副模样,怎么能回家。
她在家门口呆呆站了几分钟,转身离开。
回到街上乱走。
身边的行人稀稀拉拉,有伞的步伐匆匆,没伞的抱头疯跑。只有她,在暴雨雷鸣中一步一步无意识的向前挪动。她就算走得快些,她又能去哪里呢?
转了一圈,天已擦黑。
她没有去处,又回到小区里。雨下的又大又急,路灯在雨幕中昏昏沉沉。四周没有一个人。她下意识护着小腹,不停的迈步,思绪恍惚。
这时,一楼有户人家亮起了灯,像冥冥之中的指引,她望过去。
灯光滤过窗帘,微微透出橘黄色的光线。她伫立不动,看了很久。
渐渐的,她开始有了思维,开始能够回忆。回忆涌如潮水,汹涌澎湃,不请自来。
由最开始断断续续的画面,到后来连续成章的片段。从她打破人家两扇玻璃起,从阳光下痴痴凝视他明朗的侧颜起,从心惊胆战的相信那句“考不进就绝交”起,从一次次在珠落玉盘的琴声中入睡起……
她以为往事已足够久远,远到如同天边的白云,经不起阳光照洒,就徐徐散去。却不想,无论她踏过多少崎岖的道路,无论她秉持过多少岁月的锤炼。无论日子是日新月异的翻滚,还是没完没了的重复……她只需要轻轻闭上眼,那些纯净明洁的年少时光,便能历历在目。像花儿一样,绽放在脑海里最清晰的地方。原来我们永远都不曾光华暗淡过。
那段时光,那是她一想起来,就温暖明亮,就能不由自主轻笑出声的过往。她像个拾稻穗的孩子,尖细着手指,拈着曾经那些生动的憧憬。那时候天高高的,云远远的。
她不是缅怀那段稚嫩的感情,她只是在她最脆弱的时候,不能拒绝她曾经一路走过的明媚的青春。那时她张着懵懂而虔诚的眼睛,矜持又莽撞的去探索一切未知的自己。
那时真好呀,她真羡慕。
大雨磅礴中,她蜷缩在那扇熟悉的窗角下,寒意来自体内,屋内的灯光让她温暖。
窗外电闪雷鸣,许宁坐在床头看书。突然,一团黑影在窗帘上一扫而过。他推开窗户,一只野猫往树杆上高窜而起。他四下看了看,又关上窗。
祝融融躲在墙角,一动不动,直到那扇窗户又重新闭合,她才缓缓蹲下身去。如果她的生活不那么光鲜美丽,她又怎能见他。
手机嗡嗡震动,她祈祷千万不要是妈妈,她怕自己会哭。
打开一看是短信,一个陌生的号码,一句前言不搭后语的问话------
“刚才是不是你?”
原来并不是妈妈,但她却哭出声来。
《总裁冢》上半部完
截稿于重庆新牌坊
20163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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