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顶上,顾玹正揽着沈子安的肩膀,一路飞檐走脊,攀梁登壁。
“这也叫路?!”沈子安觉得自己满身的气血都直往头顶涌。
顾玹倒是悠然得很,“能出去不就行?”
康宁街虽是平京的主街,平日里的这个时候,也已是一片寂静。然而今天即使已经入了夜,这里依旧是人头攒动,好不热闹。沈子安上一次来花灯节上玩的时候,还是个蓬头稚子,如今再见此景,欢欣鼓舞的同时,不免又生出一丝唏嘘之情。
街边的小贩们像是互相攀比一般,一个比一个吆喝得起劲儿。其中一人见沈子安衣着不似常人,连忙招呼道,“这位公子,买个花灯吧?”
沈子安见那那一排排竿子上挂着各式各样的灯笼,倒是有几分可爱之处,怎奈身上并无分文,只好冲那人堪堪地笑道,“不必了。”
顾玹探过头来,瞧了瞧他,又看了看那小贩,笑道,“花灯节哪有不提着灯的道理?”说着便拉着沈子安的胳膊,来到摊前,“咱们一人一个。”
“怎么能让殿下……”话音未落,沈子安便意识到自己失了言。
“殿下?”那人问道。
“我姓佃名夏,这名字是有些古怪。”顾玹笑道。
“不不,”那人笑道,“夏日于田,如同游龙遇水。公子这名讳可谓大吉大利呐。”
顾玹哈哈一笑,也不和他扯些有的没的,只想从这一堆花灯里挑出两个别致些的。刚翻看了几个,便瞧见了两个画着花叶的灯笼。
“这是石南花?”
“公子真是识货,这上面画的就是石南花花叶。”
顾玹一时间满意得很,扔给那人一串钱,便拿起一个塞到沈子安手里,自己也拿了一个一模一样的。
两人提着灯笼走了片刻,顾玹突然小声说道,“你还是喊我声哥哥吧。”
“不要,怪别扭的。”
“那算了,”顾玹做出一副无奈的样子,“你就继续这么喊罢。说不定待会儿,咱们就都要被顾珩抓起来了。”
沈子安白了他一眼,也不吭声。大约是太久没有这么放肆过,沈子安但凡遇上个之前没见过的摊子,都会颇有兴致地驻足半天。顾玹一开始也随着他赏玩一番,时间长了,却不禁有些着急。
“子安,你什么时候去拜访那个‘坊间传闻’啊?”
沈子安抬头认了认路,努了努嘴,说道,“就在前面了。”
“那就好,我怕你把这事儿给忘了。”
沈子安瞥了他一眼,“殿……你怎么这么感兴趣?”
“人家诚心相邀,你若是不去,会伤了他的心的。”见沈子安并不接话,顾玹又问,“子安,你为何将他称为‘坊间传闻’呐?”
“我可没这么称呼过先生,只不过当时情形所需,一时间便用了这个词来代指先生。以前先生怕我觉得无趣,去他那里听曲儿的时候,有时会和我说些奇闻轶事,聊以解闷。”
“总在背后议论别人的是非可不好。”顾玹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言语里的酸味。
“殿下不就正在议论别人的是非?”说着,两人已至门前。只见不大的前门旁,一根竹竿上高高地悬着木牌,上书‘乐坊’二字。沈子安回头得意地瞧了一眼顾玹,便满面笑意地挥袖进了屋。顾玹一时语塞,在心里暗暗说了几句那“坊间传闻”的坏话,便一个跺脚,也跟着进去了。
沈子安毕竟是这里的常客,娴熟地上了楼,再穿过屋内的走道,绕了几个弯,便到了他二人常聚的小间。屋内之人正坐在窗边,看着街上灯火,自斟自饮着,听到推门的声音,抬头一看,一下子欢喜了起来,笑道,“我还以为公子不来了呢。”
沈子安也拱手笑道,“我来迟了,先生莫怪。”
“这位是?”那人见顾玹期期艾艾地跟着进了屋,问道。
沈子安引着顾玹坐了下来,笑道,“我回了城中的家里,差一点就出不来了,多亏这位兄台把我救了出来。”
“我猜也是。”那人笑道。
“我可不是什么兄台,”顾玹黑着脸说道,“我是子安的发小。”
“发小?在下倒是知道公子有位梅姓的发小,但这位兄弟,在下还当真是没听说过呢。”
“子安的事,阁下怎么能一一俱知?”顾玹从拿出颈上戴着的玉珠,说道,“这是子安十多年前送给我的,不信你问他。”
那人满面笑意看向沈子安,沈子安倒也不避讳,笑道,“确是如此。”
“既然这样,便共饮一杯罢。”那人于是斟了三杯酒,笑道。
顾玹端起一杯,问道,“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因缘相逢,何必知名知姓?请。”说着,那人便仰头一饮而尽。顾玹二人见状,也都饮尽了杯中酒。
“先生怎么知道我身在王城之中?”沈子安问道。
那人微微一笑,“这世上还有我不知道的事情?”
“嘁……”顾玹在一旁撇了撇嘴。
“阁下这是又有了什么高见?”
“子安奉诏进宫那天,康宁街上的人可不比今天的少,你的乐坊开在这街上,怎么可能不知道?”
“不能对先生这样无礼。”沈子安觉得把顾玹带过来就是个十足的错误。
就在此时,楼下突然传来一阵惊呼,沈子安转头望去,只见窗外竟簌簌地飘起了鹅毛大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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