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拼命的点头,重重的握着女儿的手,嘶哑的不似人声:“妈妈答应,妈妈什么都答应你,好孩子,只要你好好的,妈妈什么都可以放下……
宇儿释然的笑了,像放下了心中最后的牵挂,留恋的看着四周的一切,最后看着我,又说了四个字,“妈,对不起”,便无力的松开了,闭上了眼睛。
我崩溃的喊了一声:“不!”,冲上前去想要再抓住女儿的手,谁知我的腿一阵发软酸麻,整个人直直摔倒在病床边,再毫无知觉。
一群医生随后跑进来,有人奔向宇儿,有人奔向我,好多好多的人不停的对我说话,试图把我安置到别的地方去。我奋力的抵抗,死死把住女儿的床沿,分寸不让,连双手被铁窗的边沿硬生生压出血痕都没有感觉。
他们给宇儿作心外压,上去纤维振颤器,打阿托品强心针统统都没有办法让心电图上那根带着死亡气息的直线再次跳动起来。
我呆呆的看着那么熟悉的一切在我眼前发生,动不了,出不了声,为首的医生颓然向我走来,声音那么遥远,那么陌生,我几乎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庄太太,请节哀顺变。庄小姐已经走了。”
一阵玻璃的碎裂声,我茫然扭头,楠儿一拳打碎了玻璃窗,鲜血直流。
我已经麻木的作不出任何反应,只在有人试图靠近我,将我扶到一边去的时候疯狂一般的驱赶他们,直至所有人都安静,所有人都不敢再碰我。我听见自己说,“都给我出去,你们打扰到我女儿休息了。”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我一概记不得了,那群人是什么时候散的,怎么散的我统统不知道。我只挣扎着坐在宇儿边上,伸手抚了抚她的面颊,细细的给她把脸蛋擦干净,把她的小手擦干净,把她的衣裳理整齐……
突然间,有人拉住了我,我不耐的回头,楠儿不胜苦涩的在我面前跪了下来,连连道:“妈妈,您醒一醒。妈,您别这样,您这样我和爸爸怎么办才好,姐也不会安心的。妈,我求求您了,跟我出去好么?”
我扭了扭身子,甩掉了他的手,继续陪着宇儿。我对楠儿说,“你姐姐是太累了,她只是睡一会儿。她答应了要等你们父亲回来的,她从来都是信守承诺的好孩子……”
我一直告诉自己,没有错,女儿只是睡着了。我得好好守着她的梦,小时候哄她睡觉的儿歌是怎么唱的了,我轻轻的柔柔的哼出宇儿最喜欢的曲调。
我就这样不吃不喝不哭不闹,连续不断的一首又一首的哼着儿歌,所有人都那么僵持着,没有一个人再敢出一丁点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见楠儿悲喜交加的一声:“爸爸!”,便向门外蹒跚的跑过去。我下意识的跟着他的身影,看见一大群静候在门外的人全部转向了同一个方向,然后自然的向两边分出道来。
我听见了沉沉的脚步声,一下一下都似扣在了我的灵魂深处,一下一下都激烈的在我脑中震荡,光与影的重叠出,我看见了挺立着的他,那鬓角两边的白发明晃晃的刺的我的眼睛生疼,四目相接处,我们都看到了彼此心中最惨烈的疼痛,我们的心全都血淋淋的被划上了难以愈合的伤口。
他回来了,迟了一步,毕竟是回来了,我的丈夫------庄恒。
他紧锁着眉头盯着毫无生气的女儿,身子微微的晃动几下。旁边有人要搀扶他一把,却被他默然推开了。他就这么直挺挺的走到女儿身边,颤巍巍的抚上女儿的小脸,沧桑的泪,一粒粒的滴下来,印在女儿额头上。
楠儿颤声在我们身后唤了一声:“爸爸,妈妈……”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在这间房子里,有我,有庄恒,有庄宇,有庄楠,终于都齐了,却已然,阴阳两隔。
苍天啊,这便是你让我为自己的无知、愚昧付出的代价么?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得到报应的不是我,却是我的女儿?
庄恒俯身在女儿脸上轻轻吻了一下,那悲苦的声音足以让世界上最铁石心肠的人都为之动容,“孩子,爸爸还是来晚了,对不住你。”
接着,庄恒又亲手做了一遍替女儿整理妆容的动作。那样的轻柔,那样的小心翼翼,那样的愧疚万分。最后,他抖着手将白布一点一点地盖上女儿的头。
每个人都在哭泣,整个楼道都在哭泣,甚至整个世界都在哭泣。电闪雷鸣宣示着上天收回了她落下凡间的精灵,我们失去了挚爱的女儿。
许久,庄恒方才直起身子,走到我身边,将我扶起来,把我死攀在床沿的手指一点点地搬开,“蕴茹,放手。让孩子去的安生些,听话。这是我们做父母的最后能为她做的事了。”我摇着头看着他,泪流满面,他充满血丝的眸子死死的盯着我,却没有一丝松动。
他向门外示意,医院的工作人员这才敢走近我们,要将宇儿推出去。我最后一次试图阻止,我听见自己心底在嘶喊,“不要,不要碰我的女儿。不要带走她,不要……”
庄恒把我死死的扣在怀中,拿身子挡住了我的视线。我只觉喉头一阵发腥,拿手捂住嘴,再摊开来,一掌的血红。
楠儿惊叫:“妈妈!”
庄恒抓过我的手,满目惊痛怜惜。我却想告诉他们,我已经没感觉了,真的。我陷入了完全黑暗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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