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展开的,是丈夫的来信,字里行间充满了无奈与焦急。可他本是一个慢性子。
信中所写,他带着人马,从丽南收购众多坯绸,打算送回来染色,路过曲津县,不幸遇上大水决堤,无奈受困,又遇灾民暴乱,官兵镇压不住,县城里许多大户人家与商铺、客店均被抢光,他出门四月,一场辛劳,全都付之东流,真是有冤无处申,有理无处讲,有难无人帮。不甘之余,却仍心系长兄发丧,已鹿不停蹄,尽快赶回。
骤闻家业损失惨重,她不免心慌难过一场,又恐怕丈夫心重,遇上如此变故,必忧心如焚,可惜天各一处,夫妻无法同舟共济,更感到无可奈何。
望着手里的第二封信,只盼侄儿景阳能带回一点好消息。
匆匆拆开,细细一阅,原来景阳也同样受困曲津,可他耽下行程,并非遇抢,而是带领家仆修堤去了。信中他深表痛苦,自称大孝在身,本该趁未曾发引,尽快转还,无奈见百姓流离失所,实在于心不忍,只好耽搁。
她倒觉着,这才是双烈山庄的好儿郎,长兄一生豪气,义胆雄心,在天有灵,必定不会埋怨他。
只是……她搓着指头,心里开始犹豫:数奇不遇,归忌往亡,我若将两件事据实告与长嫂,使她心头多增忧虑,倒又何必?还不如什么都不说,若被问起,只管拿好言哄她,她的病不是其他,全在心上,我就不要给她添堵了。
当即定下心思,面不改色,将信函交给沈烟,命之放好。
约半刻,儿子郭慕京前来请安,在她跟前好一通吵嚷,直蹿得她头疼脑胀,用罢晚饭,才被孚乚娘带走,还她一片清静。
翌日起早,待各处执事领完对牌,用过早饭,才得空到主厢小坐。
问过长嫂的病,东拉西扯了几句,左右留心,都没见到那个叫孟临的小婢子。
正琢磨着该如何开口时,孔妈妈揭帘而入,一下就撞见了她,满脸赧然地问了声安,径自往暖阁去了。
这时长嫂突然出声:“孟临找着了吗?”
孔妈妈脸色一暗,好像大冬天被人从头淋了一盆冰水,整个人都冻住了,嗫嚅道:“……还,还没有。”
长嫂沉吟一声,倦倦地喃喃:“去哪了呢?平日乖巧体贴,从不多话的,总不会逃了吧?”
她心中诧异,搓了搓手指,隐约觉得事情不对,却又不敢多问,以免加重长嫂的心思。
五月二十六,她丈夫终于抵达山庄,不顾风尘仆仆,先到灵柩前痛哭一场,烧纸点香,一恸几绝,后来大家将他搀扶起来,总算缓缓止住。
回到宝奁院,他日夜兼程,再也支撑不住,倒头便睡,鼾声震天,只怕隔壁院落的人都听得见。
她倒是不嫌弃,这些天又忙又累,身边却连个可以商量分担的人都没有,他一回来,她只如同找回主心骨一般,顿时安心不少。
跟在他身边的老仆禀报了许多曲津大水的事项,却并没有提到遇上景阳一事。
她暗暗心忖:巧遇天灾,生死难保,正是心情惶惶之时,遇上了都不一定认得出来。也就没做细问。
一直话到酉时,又得核账,忙碌一阵,到晚饭时间,本不打算叫醒酣睡之人,无奈儿子听说爹爹已到,高兴得叫叫嚷嚷,片刻后,酣声渐息,她丈夫打着哈欠,和衣步了出来。
饭后备水沐浴,由她亲自侍候,夜里为了守礼,她将主房让出,自己挪到抱夏去睡,闻隔壁雷鼾复启,她反倒微微一笑,见他身体康健,精神矍铄,暗中叹了许多声佛号。
夫妻半年没见,本该柔情蜜意,心甜意洽,可惜才到翌日清晨,她对丈夫的百般缱绻就倏尔化作一场泡影。
晨光熹微,趁着凉快,她为丈夫整理起行囊,直到拿出一件亵裤,发现其质地针脚,均与其他格外不同,不由暗中纳罕。
她不动声色,细细打量,眼里心头抽丝剥茧。
裤子还新,明显是新添之物,面料质地并非当地所产,大小尺寸与丈夫身材合衬……
想象之中,这必是一位女红高超、对丈夫身材了如直掌、住在外地的绣娘所缝。
亵裤不是寻常衣物,非亲近之人,就算缝了,他也不会穿,除非是……
她傻了眼,灰了心,呆呆坐在椅子上,紧紧攥着裤头,半天不发一语。
都说商人重利轻情义,原来是真。
他若想纳妾,又不是不可以,只需言语一声,她又岂敢不允。就恨他把自己当个傻瓜,已然暗渡陈仓,却还将人蒙在鼓里,好像当初一样,明明是父亲在外留情,最后却累及她母亲遽然命断。
一想起当年的憾事,她心里的痛苦与忿恨就更加炽烈了,如同置身火海,浑身上下越来越烫。
不知何时,沈烟已然进屋,悄无声息、一错不错地盯着她看。
她吓了一跳,猛然回神,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自己早已泪如雨下,只好胡乱揩干。
沈烟问:“烧了吧?”声音静得好像夜半山中的孤寺木鱼。
她一呆,定定地望着面前人,半晌,摇摇头,只交代:“放回去,对谁都别提。”
沈烟接过物件,却是目光一冷,脸上怒气暗涌。
她不禁叹服,心道一声:这丫头真是福至心灵,只可惜家世不好,才委身在此,所谓人无完人,正是如此罢。
一念至此,陡然听见一个嘶哑的声音传来:“喂,怎么还不摆早饭哪?”
她用力抽了口气,强将辛酸压到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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