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失了母亲,却并没那么可怜,人生中并不少温暖与关爱,相比许多许多早年丧母的,那些她在文学作品中读到过的姑娘们,她称得上是顶级幸福了。
可在别人给予的表象下,从她的内心里实际上输出的是什么呢。
她不想在感冒时被“拖”出去吃海珍海味,而只想窝在床上睡一大觉。
她不喜欢吃螃蟹。
她不想在来例假时喝红糖水,甜到恶心。
她不想大叔叔特地从单位赶过来“拯救”她,互生情愫的男孩正准备带她去医务室,也许,也许在那天他们能捅破窗户纸,圆她一个少女的青春梦。
到了成年,结婚生子。
后母主动提出照顾她做月子,帮忙带孩子,然而考虑到后母既要上班,又要照顾仍在读书的弟弟,崔铭生以婆婆把她“服侍”的很好为由,回绝了后母的好意。
事实上呢,“病秧子”婆婆手无缚鸡之力,还要别人照顾呢;周宁没日没夜的忙工作;公公就别提了,她婆婆病的爬不起来时,也没享过福。周宁基本不在家里吃饭,公公早上熬一锅粥,两个老人就着咸菜能吃一天。崔铭生要喂母乳,光吃粥不行,而光照顾孩子已经操劳过度,实在没力气再去做饭。
于是吃饭基本靠外卖,有一顿没一顿的,孩子闹时没法吃,等孩子睡着了,饭菜都冰凉了。
婆婆会躺在床上,在口头上会表示一点儿媳的辛苦,崔铭生累到两眼发黑,提出找一个保姆来照顾她和雪儿时,婆婆却一口否决:“小宁上班赚钱那么辛苦,咱能省一点是一点,我和你爸攒的养老金留着以后给孩子上学用,等你们想生二胎了,用钱的地方更多,钱要花在刀刃上,。”
有理有据,思维清晰,儿媳妇还能说什么呢。
身体强健的公公脾气暴躁,抱着孩子只玩了几分钟,嘴里还叼着烟,即朝崔铭生直嚷嚷:“你看你生的孩子,把我累的腰要断了,快累死了。”
“你生的孩子”,这是一个没有温度的家。
然而即便如此,在产后极容易抑郁的日子里,她平静如初,所有的痛苦都静悄悄的,面对亲戚们的每一个笑容都灿烂如花。
不怪谁,每一步都是她自己的选择,嫁到周家是,拒绝后母的好意也是。
但为何要吃力不讨好呢,有娘家人“撑腰”,也不必过得如此辛苦。
可是,一个普通女人的经历都不能用一句简单的话来概括,何况是在一个“不普通”的家庭里长大的她。其中的矛盾、挣扎、抉择,往往欲语还休,“感恩”二字归纳不了她肩负的责任和期待中的冰山一角。
每接受别人的一份好,崔铭生就要为别人多活一份。余生那么长,把自己搁在哪呢。
她没有回家吃晚饭,直接去了家附近的一家面店,回家了要么吃引不起食欲的残羹冷炙,要么自己动手煮碗清水挂面,今天太累了,她想对自己好点。周宁去新疆后,家里的伙食每况愈下,除了她下厨,两位老人给雪儿也只吃点稀饭、蔬菜,公公说:“孩子还小,随便吃点就够了。”
江南人向来奉信“不节不食”,崔铭生的父亲和亲戚们也都这样,在吃上面称不上挑剔,却也是相当精细的。
她像是嫁了个假江南人家。
连这家不起眼的小店里,苏式绿豆汤都做得极其讲究,老板认识她,在她点的枫镇大面端上来之前,送了她一份。
桌上摆着三只碗,一只碗里放着红绿丝、葡萄干、蜜枣、芸豆、一团糯米和蒸熟的绿豆,旁边的碗里盛的是新鲜的薄荷水,还有一只碗里是几块冬瓜糖。吃的时候,先把第一个碗里的配料放到第二个碗里,搅拌均匀,再根据喜好加入不等数量的冬瓜糖。
作为精髓的冬瓜糖是一定要加的,就像糯米、绿豆和薄荷水作为苏式绿豆汤的“三大金刚”,向来“三足问鼎”,不可撼动。
江南人对糯米的喜爱是刻在骨子里的,有能把复杂的食材化繁为简,再酝酿出醇厚香味的能力,黏稠但不拖沓,细腻但不敏感。
但当崔铭生无意中打开微信,看到周宁发的朋友圈时,才发现用这个评价来形容她是不确切的。
她敏感到心滴血,也像是假江南人。
且不说他发的内容,就那个类似于“小作文”的长度,足以让崔铭生寒透了心。
周宁跟他做领导雷厉风行的风格一样,在和崔铭生这个妻子的交流上惜字如金:“好”“是”“知道”“放心”。难得多聊几句,是关于女儿,而发过来的基本上都是智能输入法提示的句子,像是打个“雪儿吃”,就会跳出来“雪儿吃饭了吗?吃的什么?”打个“雪儿在”,就会跳出来“雪儿在干什么?”打个“雪儿睡”,就有了“雪儿睡觉了吗?”
他走了有小半年了,问候的“家书”上却从不例外地反复重复,不多一个字不少一个字,无趣、敷衍,仿佛是火候没掌握好,卤过头的鸡爪,干瘪而乏味。
他也一次没回来过,不知道是真的太忙没办法回,还是并不想回来,崔铭生认为应该是后者。
行里的正式调令下来之前,周宁就已把行李都收拾好了,调令公示后,他急的不行,恨不得连夜走。那段时间雪儿在住院,肺炎,高烧不退,崔铭生急到发疯,又正逢她所在的处室接受上级检查考核,因很多工作是她一直在负责的,忙的根本走不开。
她便跟周宁商量,希望他能等雪儿出院了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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