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慧从袖中拿出针包来,选了一支两寸长的短针。月容早已蹑着脚走到床尾,轻轻将老太太脚上的袜子除了。卞内医不好跟得太紧——偷学人家的医技乃是犯忌之事,反退后了两步。
老太太的脚保养得宜,看起来并不像老人的脚,只是略干枯些。林慧伸手点了点左足涌泉穴,笑道:“只需取这一个穴位足矣。”
说着手起针落,老太太的脚心轻轻抽动了一下,金针已刺了进去。林慧又特意解说道:“这个要用补法行针,且留针两盏茶时分就好了。”
卞内医心知这位林姑娘只怕是特意说给自己听的,别的人既不懂得亦不理会行针的手法,不由得暗暗纳罕。想不到这位林姑娘如此大方好不藏私,颇有大医风范,果然不愧是小林神医的妹妹。
尉迟尚书万没想到原来真的如此简单,只是说了几句话,然后‘刷’地便一针下去,也就仅此一针罢了,剩下的只是等待而已。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如此便可以了么?还要不要服药?”
林慧稳稳地坐着,闻言笑道:“既然老太太经常头晕目眩,还是辅以用药更稳妥些。这个药方极简单的,乃是单方。每剂只取泽泻一两,每日一剂,连用七日。以后自然就犯得少了。”
大夫人在旁听她说得轻易,忍不住哼了一声:“泽泻这味药,也太便宜了罢,果然能有你说的效验么?之前卞内医开的方子,足有十几味呢,主药就是人参!”
言外之意,仅仅一味泽泻。又不是什么名贵药材,感觉上未免单薄了些,难道真能治好老太太的老毛病?
给大夫人这么一说,林慧倒有些头痛。其实尉迟老太太之症,学名是美尼尔氏综合征,是因某些原因令内耳失衡所致。
而用泽泻制剂治疗美尼尔氏综合征似乎在这个时代尚未通行,一时非要找个说法出来。还真是有点儿难度。
尉迟尚书虽然觉得大夫人的话说得未免过于直白。不过自己心中也有类似的疑虑,也就装聋作哑,乐得大夫人出面去做丑人。等着听林慧的回答。
林慧还不曾开口,卞内医先出声了。
大夫人将林慧的泽泻单方,与卞内医之前开出的人参复方相对比,实则是两头都得罪的事情。
一般来说。病家同时请几位医者并不出奇。而被请的医者也都会极有默契地商量着来,交流探讨一番再拿出个诊治方案来。诊金人人有份儿。风险共同承担。
可今日的情形特殊,卞内医占了先手却没能起效,方子又被大夫人拿来打压林慧用,心中便有些不安起来。
卞内医并没有直接跟林慧说话。而是向大夫人温声道:“之前开的方子,乃是想着老太太之症有气血亏虚之像,故此用人参补气安神。”
这话说得简单而明白。卞内医也有卞内医的尊严。她既不愿意被大夫人当枪使。也希望解说一下,自己的见解能得到林慧的认同。
林慧点头道:“人参能滋补元阳。自然是合用的。所谓‘同病异治,异病同治’,我与卞内医不过是惯用的药材不同罢了。”
说着又自嘲道:“我不过是穷惯了,素来挑最便宜又合用的药罢了。若是大夫人觉得泽泻配不上贵府的身份,先用卞内医的方子也无妨。”
这句‘泽泻配不上贵府’说得有趣,连月容都忍不住看了大夫人一眼。药材固然有便宜有贵,但并没有尊卑等级之分,这样的类比,显然是在讽刺大夫人因为药材便宜竟怀疑效果的说法。
其实林慧选泽泻,另有一点是关于抗药性的考虑。老太太这毛病,只怕要经常用药,若是以人参入药,平日里吃惯了,等回头当真有了急症,这救命的人参只怕就救不得命了。
只是听大夫人的口气,这一点说了大概也是白说,林慧也懒得费口舌了。
尉迟尚书已是听明白了,咳嗽了一声,道:“药对症就好,回头老太太爱吃那个都无妨。”
大夫人张了张嘴,毕竟没有话好说,转过头去看老太太,只见留针时间虽不长,老太太竟是开始微微见汗,腹中咕噜有声,呃……似乎是饿了。
算下来,老太太上一餐还是前一晚所进,竟有差不多一日没吃东西了,也难怪老人家觉得饿了。
林慧见月容看过来,便微笑道:“不能吃油腻生冷的东西。若是有熬得糯糯的米粥,可以先吃一碗垫垫肚子,还不够的话,再吃些容易克化的点心便是。”
月容闻言,连忙走到门口,另吩咐门外的丫鬟去小厨房传话备餐。
林慧看看时间差不多,过去将金针取了,又回身看老太太的脉象,果然有力了许多,只是饿了这许久,身子仍是虚的。
“老夫人试试睁开眼,可还晕么?”林慧一边儿说,一边儿双手连挥,示意众人让开些,不要将床榻团团围住。
老太太却是晕得怕了,如今闭着眼终于觉得好些了,生怕睁开了又复天旋地转,竟伸出一只手来,先将右眼捂住,然后才将左眼缓缓睁开一线,又停了半晌,方放开手将右眼亦睁开一线,如此眯着眼,左右移动眼珠子看视。
尉迟尚书连忙凑得近了些:“母亲可好些了?”
“唔——”老太太含糊地应了一声,终于将两只眼都全睁开了。
床前除了儿子都是女子,并没有外男。
老太太缓缓伸手,往床头摸去。
啥意思?尉迟尚书险些惊出一身冷汗。之前拿瓷枕去扔贾太医,便是这样的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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