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彪的牙齿咬得咯咯响,一声不吭。
我站起来对大家挥了挥手:“都回去吧,一会儿队长来调查,大家照实说。”
健平起哄道:“这还用说?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宽哥维持狱内秩序,跟坏人坏事做斗争!”
大家哄地一声笑了起来:“对啊,这叫为民除害。”
大家刚刚散去,狄队就气冲冲地上来了:“怎么回事儿?袁文彪呢?”
大彪趴在地下装死,我把他拉坐起来,一脸严肃地对狄队说:“他哄监闹狱,被我制止了。”
狄队皱着眉头看了我一阵:“你行,有本事……去值班室等着我。”
我转身进了值班室,刚带上门就听见狄队大声问大彪:“你是怎么挨的打?”大彪没有说话,狄队又问大家,“你们都看见了?”我听见大家唧唧喳喳地跟狄队说着什么,不一会儿就听见开监舍门的声音。我胸有成竹,肯定没有什么问题,大伙儿都向着我说话呢,大彪是死定了。果然,不到三分钟,走廊上就响起了狄队的声音:“老马,给袁文彪收拾铺盖,严管!”
大彪终于说话了:“有你这么办事儿的吗?我挨了打还严管,张宽这个动手打人的呢?”
狄队的声音异常坚定:“张宽应该受到表扬,不服气你可以去大队部告我。”
大彪的嗓音犹如犬吠:“姓狄的,我**!你卸磨杀驴!”
刚骂完这声“卸磨杀驴”,大彪就没了声息,我估计这一下子比我刚才那两脚还狠,我听见的声音不是嘭而是“噗嗤”一声,估计是用拳头打在了“嗉子”上。我这声笑还没笑出来,狄队就站在了门口:“张宽,你干得好!应该得到政府的奖励。我宣布,犯人张宽因为勇于跟反改造分子做坚决的斗争,奖励十分!张宽,给反改造分子袁文彪收拾铺盖,立即严管!”
喇嘛进来了:“我来我来!政府真英明啊,这种混蛋早就应该受到制裁了。”
狄队哼了一声:“张宽,你跟我来队部一下。”
跟在狄队身后出了门,我听见大彪蹲跪在地下一声接一声地咳嗽,地下是一摊带血丝的浓痰。
狄队走着,顺手拖起了大彪,拖麻袋似的骨碌骨碌下了楼。
把大彪丢在队部门外的阳光下,狄队拉我进了队部,丢给我一根烟,一点头:“你很聪明,”从墙上摘下一只锈迹斑斑的捧子(一种监狱自制的戒具)扔到地上,“出去,给他上捧子,马上送去严管队。”我拣起捧子,长舒了一口气,快步走了出去。大彪跪在地上还在咳嗽,我从后面用脚勾了勾他的屁股:“别装啦,转过来,给你个‘爷爷’戴戴。”大彪没有转身,把双手像缴枪那样高高举起,我三两下就给他上了捧子,用钳子扭得紧紧的。狄队拿着一张纸条出来了:“带他去严管队。”我问:“政府不去个人?”狄队说,别的队长都忙,你带着手续去办就可以了,我相信你。我抓着大彪的衣领子将他提了起来:“走吧,去你该去的地方吐去。”走出队部的院子,喇嘛一溜小跑地颠了过来:“还有他的铺盖。”我把绑铺盖的绳子给大彪套在脖子上,对喇嘛说:“你回去值班,我自己送他。”喇嘛恋恋不舍不看了大彪一眼:“大彪,去了好好听话,少吃亏。”
路上我一直没有说话,心里竟然有一丝伤感,感觉很空虚,说不上来是什么原因。
大彪咳嗽了一阵,好象好受点儿了,开口说:“朋友,你给我记好了,咱们这就算是正式认识了。”
我不想跟他废话,你他妈的什么级别跟我来这套?猛推了他一把:“走你的吧。”
大彪还是慢慢腾腾的,他似乎是在寻找机会想突然给我来上那么一下子,我笑了,我会给你这个机会?
这段路我俩走了好长时间,到了严管队门口的时候,大彪放弃了自己的打算,加快步伐进了大门。
办完交接手续,我拍了拍大彪的肩膀:“好好活着,我在外面等着你。”
大彪看都不看我,抱着铺盖一步三晃地向幽深的走廊晃去。
我独自一个人站在严管队的门口,眼前满是刺眼的阳光,我觉得自己孤单极了。如果从天上往下看,我应该像一只蚂蚁似的站在空旷的劳改队大院里,阳光把我钉在那里,犹如用圆规扎出来的一个黑点。难道这样的生活要伴我度过三年?这三年是多么美好的时光啊……我茫然地看了一眼瓦蓝的天空,脚下一软,扑到了地上,扑下去的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就像被谁猛踹了一脚,又像是一瓢水突然被泼到了地上。我的脸蹭着地面,呼吸带起来的尘土在我的眼前漂浮着,被阳光一照,泛出五颜六色的光来,让我突然想起了过年时放的礼花……再要想跟来顺一起放礼花就要等到三年以后了,三年后我还有放礼花的心情吗?我爸爸和来顺还能在这世上活着吗?这个想法让我冷不丁打了一个激灵,忽地坐了起来,胡思乱想什么呐!我迅速站起来,扑打干净身上的尘土,快步站到了一个树阴下。树上吊下来一只吊死鬼,被风一吹忽悠忽悠地晃,我伸出指头弹了它一下,它竟然拉长了,掉在地上,我跟过去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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