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一张石凳上,没有替身边的人斟酒,也没有先开口说话。
申屠瑾像是看穿了她的这份失落,脸上的笑含而不露,“过段时候,我让人引些温泉水过来,这花便能早些开放了。”
“你是想告诉我,人力可以通天么?”
“诚然,在很多事情面前,我们无能为力,可是总有一些东西,是可以改变的……碧玉,你不该逆来顺受,”他沉着声音,“你明明知道淮南国是我当政,为什么不来求救,而是甘心受辱?”
在碧玉的预想之中,料到他迟早会有此一问,只是她的理由,似乎不是那么充分,“想要见你一面,恐怕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我不知道你是否忌恨着我……你叔父的遇害,其实我才是最直接的凶手……这些年,我不择手段铲除了一些该为他的死负责的罪人,可笑至极的是,我竟然放纵着自己,一次又一次地开脱着……我受点惩罚,难道不应该吗?”
申屠瑾自斟自饮,没有太强的情感起伏,“按照你的逻辑,这天下恐怕没有几个能心安理得活着的人……当年的事,你是无心之失,没必要一直背负于心。”他用余光从她身上掠过,猛吞一口酒,“这些年,你一直戴着它?”
碧玉朝着自己腰间看了看,嘴角浮起薄薄的笑意,静静地说:“这香囊就像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习惯了。”
“我忽然想问你……”他捏着手中的酒樽,停顿了一下,用一种隐忍的态度问,“你一直爱着的那个人,究竟是谁?我的叔父、申屠玥,还是樊枫?”
“你一定在想,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糟糕的女人?”碧玉伸手为自己倒了一杯酒,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扩出一圈一圈的波纹,“你觉得爱会是什么?”
申屠瑾面上现出几分不屑,放下酒具,一笑而过,“所谓的海誓山盟不过只是一场可笑的滑稽剧,有多少缠绵,就有多少悔恨。”
“你变了,瑾。”碧玉饮下一口苦酒,声音都跟着涩了。
他缓缓起身,舒展了一下,目视远方,“那年,我不懂什么是防人之心……我与叔父一起饮酒,让他敞开心扉,无条件地信任和依靠申屠玥……我的幼稚将叔父推上了绝境……还记得那日我将手上的一枚指环抛入湖中,还以为自己不会因为那些所谓‘身不由己’的原因而变得薄情寡义……如今看来,让周身的血液冷凝如冰,倒算不上什么坏事。”慢慢转向碧玉,坚持着见解,“所以不要问我‘什么是爱’这种可笑的问题,它们在我心上,永远没有一席之地。”
碧玉寒着声淡漠一笑,“那你又何苦问我?”
“好奇。”他勾了一抹笑,眼底空无一物。
“我寻思着是否应该满足你这份好奇心。”碧玉慢慢走到池塘前,用手轻划着水面,对着破碎不清的倒影,心上开始翻江倒海,“如果爱是一种热烈得近乎毁灭、完美得无疾而终的遗憾,我爱过申屠奕;如果爱是一种注定与恨缠绵、千回百转,让人痛不欲生、生不如死的折磨,无疑我爱过申屠玥;如果爱只是一种因为无法朝朝暮暮,而拒绝铭心镂骨的考量,我爱上过樊枫。”
极少会有人,能把自己的感情看得如此透彻,可也正是因为如此,她的此生已没有再爱上任何一个人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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