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谁出的主意?"
"是李克的主意。昨晚上得了前线消息,就这么决定了。昨夜十二点钟后,把童子团和纠察队的步哨全体从街上撤回来,今晨四点钟就和各机关人员一同出城去了。"
"县党部呢?我们多不知道。"
"林子冲是知道的。他也走了。我本要来通知你。"
"李克呢?"
"也出城去了。他的伤还没全好,不能不先走一步。"
"你呢?"
"我也要到南乡去,此刻想去通知刘小姐,叫她躲避。"
方罗兰就像跌在冰窖里,心的跳动几乎也停止了;可是黄豆大的汗粒,却不断地从额上渗出来。他竟忘记了和孙舞阳作别,转身便要走。
"罗兰,赶快和你太太出城去罢!她也是剪发的!下决心罢!"
孙舞阳又叫住了他,很诚恳地说。她还是很镇静地笑了一笑,然后走开。
方罗兰急步赶回家去,刚进了门,这就一惊:陈中和周时达站在客厅的长窗边,仰起了忧愁的脸看天;方太太低头靠在藤椅里。方罗兰的身形刚刚出现,客厅里人们的各式各样的听不清楚的话,就杂乱地掷过来。方罗兰一面擦着满头的冷汗,一面只顾自己说:
"可怕,可怕!我得了可怕的消息!"
"是不是县长跑了?"陈中着急地问。
"跑了么?我倒不知道。"方罗兰的眼睛睁得怪大的。
"跑了。刚才时达兄说的。"
"罗兰,你怎么出去了半天!我们急死了。芳华这孩子,刚才张小姐替我送到姨母家去了。我们怎么办呢?听来消息极坏!"
方太太的声音有些颤了。方罗兰不回答太太,却先把孙舞阳的话夹七夹八述说了一遍,倒也没忘记报告孙舞阳胸部的布防状态。
"孙舞阳到底很关切。"方太太话中带刺地抢先说,"罗兰,你快到南乡去罢。我是不去的。"
陈中和周时达都摇着头。
"梅丽,你又来挑眼儿呢。"方罗兰发急了,"你怎么不去!"
"方太太,还是躲开一时为妥,只是到南乡去也不是办法。"
周时达慢慢地说,几乎是一个字摇一下肩膀。
"南乡去不过是目前之计。到那里再看光景。或者就走南乡到沙市去,那边有租界,并且梅丽的哥哥也在那边。"
两个男子都说大妙。方太太似乎也赞成了。
"中兄,你呢?"
方罗兰略为定心些了,擦干了最后一滴冷汗,对陈中说。"他倒不要紧。"周时达代答。"其实,罗兰兄,你也不要紧;但是因为胡国光太恨你了,不能不小心些。听说此公已到了那方面了。"
方罗兰明白这所谓"那方面"是指上游来的叛军,很感触地吁了一声。
周时达仰脸看了看太阳光,就对方太太说:
"不早了!赶快收拾收拾就走罢!"
一句话还没完,张小姐跑了进来;她的白脸儿涨得红红的,她的乌黑的两个并列的圆髻,也有些歪乱。显然她是跑得太急了。
"敌军已经到了五星桥了!"
张小姐喘着气说。
"呀,五星桥么?离城只有十里了!"
陈中跳起来放直了喉咙喊。
"路上看见了朱民生,他说的。已经有人逃难。"
"我的芳华呢?"
方太太抓住了张小姐的手,几乎滴下眼泪来。
"好好的在姨母家了。梅丽,你放心。你和方先生怎样呢?"
"十里路也得有一个钟头好走,梅丽,不要慌。"
方罗兰勉强镇静,安慰太太。
方太太把要到南乡去的话,告诉了张小姐,又拉她同去。
但是张小姐说:
"我本要到东门外姑母家去,我又没有剪发,不惹注意的。
可是,你们既然要走,还是快走,恐怕城门要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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