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绍岩趴在桌上枕着一臂,望着透光的窗纸呆呆发愣。玉树临风的形象只剩了“临风”,双眼肿得像两颗成熟的桃子,像被大风刮一样几乎睁不开了。哭得过久,就算停下也间歇性抽搭几下。
沧海颇有鄙视望了他快半个时辰,好容易待他冷静,于是不悦道:“喂,柳绍岩,你倒是说说,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啊?还有,”忿忿凑近咬牙切齿接道:“是不是你出卖我?不然孙凝君她们怎会知道我就是方外楼陈沧海?”
柳绍岩漠然转过眼珠盯了沧海半晌,忽然抬起手,将拇指扣住中指,“叫大哥。”猛地一弹,给了沧海一个脑崩儿。
沧海“嗷儿”一声尖叫,眼眶就红了。
“……嚷什么?吓我一跳!”柳绍岩猛抬脑袋。又道:“哭什么?不过是弹了一下而已嘛!”
沧海叫道:“疼着呢!而且我脑袋后面破了个口子!再说了,你多大劲啊?!还使那么大劲!”
柳绍岩不由嘿嘿笑了起来。“你脑袋后面破了嘛,我又没弹后面。”
沧海道:“你不知道就算破了一点点如果牵动伤口的话也会痛得不得了么?你弹我脑门上,牵动了皮肉,又牵动了纱布,结果牵动到后面的伤口啊!”
“哼,哼,你总是有理,”柳绍岩撇嘴又笑两声,忽然不悦道:“谁让你不叫我‘大哥’呢。”
沧海咬了咬牙。“快点回答方才的问题。”
柳绍岩道:“要叫‘大哥’。”
沧海道:“要叫的时候自然会叫,但是现在不需要。”
柳绍岩只好耸了耸肩膀,道:“我本来在苏州做的好好的太守。谁知有一日游湖时忽然发现了一个美艳绝伦的女子,”向着沧海瞠大双目。猛然间精神百倍,又望天陶醉。“哇。那个样貌,简直就是‘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嫣然一笑,惑阳城,迷下蔡’呀!”语罢啧啧连声。
沧海皱起半张脸,咕哝道:“有那么好看么……”
“当然!”柳绍岩认真拍桌。望沧海皱眉接道:“你小孩子懂得什么?你碰过女人没有啊?没有就别瞎发表意见!尤其是不要怀疑你大哥我的话和眼光!”
沧海用力撇嘴。
柳绍岩哼了一声,又兴致勃勃道:“哎你猜怎么着?哈哈,她居然一边饮酒一边拿眼看我,平均一盏茶的时候看我一回,你说,她是不是看我这么帅,对我有意思了啊?”
沧海不屑道:“你怎么知道人家平均一盏茶的时候看你一回?难不成是你一直在盯着人家看?”
“是又怎么样?”柳绍岩不仅不窘,反得意洋洋。
沧海道:“所以她其实是‘黛春阁’的阁众,你就这样被她迷惑。绑架到这里来了?”
“哈!”柳绍岩指着沧海大笑道:“什么‘神机妙算’公子爷呀!这回就算错了?”
抽搭一下,吸了吸鼻涕。
沧海哼笑撇开眼去。
柳绍岩眉飞色舞摸着下巴,“你说说这个孤男寡女,啊?这个偶遇邂逅。啊?天下这么大,居然就同一天同一个时辰出现在同一个湖上,啊?她还使劲看我。后来还对着我笑,啊?你说说。这会怎么发展啊?”
沧海直接耸了耸肩膀,干脆道:“不知道。”
“嗯。”柳绍岩伸食指凭空指点着沧海,“小孩子就是没有想象力!她当然是叫她的丫鬟请我过船一叙啦!那你猜我怎么着?”
“啊,怎么着啊?”
“当然是让我的随从去回答‘好啊’!”
沧海使劲撇着嘴哼了好几次,忽然一愣。“哎不对呀?你不说‘孤男寡女’么?这里怎么还有你的随从啊?”
“所以啊,我就赶紧叫我的随从自己回去啦!”
“啊?”沧海蹙眉,“不是,那、那女子不也还有丫鬟呢么?”
“哎呀!那个可以忽略不计嘛!”
“……唔……”沧海糊里糊涂愣了半晌,又一激灵,“当时你们在湖的什么地方?”
柳绍岩道:“湖心呀。”
沧海讶道:“那你的随从怎么自己回去啊?!”
柳绍岩鄙视道:“傻孩子,我上了那女子的船,我的随从不就自己划着我的船回去了吗?你以为我会叫他从湖心游水回去吗?”伸过手去轻轻弹了沧海一个脑崩儿,“你以为我做得出那种缺德事吗?”
虽不甚疼痛,沧海却也不悦揉了揉额头,道:“你勾引良家妇女就不缺德了么?所以被抓到这里来。”
柳绍岩立刻叫道:“才不是!你倒是乖乖听我说啊!”与沧海相视一会儿,忽然垮下肩膀。“……唉,当时她不知道我是苏州太守,我也不知她是……唉……”只支着额头唉声叹气。
沧海也不接口,也不询问。
过了半晌,柳绍岩无法,只得道:“她便是京城名伶夜绮陌。”
沧海聊赖瞟了一眼,忽然定睛直直望着柳绍岩。
柳绍岩无奈道:“喂,我在说‘京城名伶夜绮陌’哎。”在沧海眼前挥手,“喂,喂!夜绮陌哎!就是和从前的杭州花魁、现在的‘黛春阁’美膳管事绛思绵齐名的‘北夜南绛’哎!”扬高声调:“你就一点都不惊讶吗?!”
沧海叫道:“我在惊讶呀!”指着自己直直望着柳绍岩的眼睛,“我多惊讶呀!”
柳绍岩瞬间冷眼。“真没看出来。”
沧海激动倾身道:“你确定是夜绮陌?!当真是夜绮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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