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道:“儿臣……儿臣不想死。”
精锐龙眸倏然暗淡如霜,猛地站起身来,向前两步,俯望着儿子:“死?谁说……你会死?”
李治不语,深深低下头去。
“说!”低沉、隐忍,紧紧握拳,徐惠望着,却知他已然心中有数,不禁轻轻一叹。
“四哥说……说若我与他争太子之位,他就……就……杀了我!”李治说得声音极轻,隐有抽泣。
李世民身子一颤,微微摇晃,徐惠上前一步,李世民一挥手,不可置信的望着李治:“什……什么?”
李治不敢再说,伏在而哭,徐惠望见帝王眸心波潮暗动,复杂交错的淡淡烟笼,自眸中四散开来,氤氲了整张脸孔。
那坚毅的脸孔、削俊的脸孔、震彻天下的脸孔,此刻,凝结成霜。
半晌,李世民方回过神来,缓步退回到躺榻上,轻轻挥手:“父皇知道了,你下去吧。”
李治终于起身,躬身道:“儿臣告退。”
才欲出门,李世民却突地喝住他:“雉奴,不做太子,这种话,日后……不许再说!”
李治一怔,茫然回身,那眼神似懂非懂,只低低的应了,随而退去。
聪敏若徐惠,却已是懂得了。
李世民疲惫的靠在躺榻上,紧锁的眉心,尽是纠缠万分,难解难开的深深愁虑,徐惠依身在侧,望他面色苍白、唇无血色,显是疲累至极,不由心疼道:“陛下且先歇息吧,万事皆有定数,总归会有法子的。”
李世民缓缓回眼看她,徐惠目光似淡淡青烟,杳杳如水,修长手指抚上她凝白脸颊,惘然一笑:“定数?朕……早已不信定数!”
微一迟疑,方道:“适才青雀与朕说,若他为君,日后定当杀子,传位于雉奴……”
望向殿口敞开的殿门,殿外漏进的日光,晃亮青砖地面,泛起惨白的光。
“惠,你信吗?”李世民声音极轻,略有沙哑,徐惠淡淡一笑,握住他的手:“陛下心中已然有数,又何必问妾?”
李世民亦笑,然那笑,却凭的那般悲凉。
是啊,如此有悖常情,又有何人能信?
“惠,朕知道,若朕立了青雀,承乾与雉奴的性命定然不保,可是雉奴他……”眼中划过深深忧虑:“雉奴他性子太过柔弱,实在……难堪这江山重责啊!”
徐惠不及言语,帝王龙目之中却似有一丝精光闪现:“若说文武双全、行事果决,恪……倒与朕有几分相像。”
徐惠身子一震,举眸望他,隐下心中瞬间惊诧,一双水目盈盈流光:“陛下,许并非如此,九殿下虽性情柔和,可心地纯善,陛下则可令众臣辅佐,以九殿下性子,定然虚心肯学,那么性子柔弱些,亦可弥补了,所谓‘天下莫柔弱于水,而能攻坚强者莫之能胜。(1)’又岂知不是国家之福?”
李世民微一蹙眉,望着她的眼神,似有一瞬迷离,却是不语。
徐惠望着他,心中陡然凌乱,李恪,好个暗处中运筹帷幄、步步为营的高手,若非箫姈暗自放走自己,闻听了一切,又有谁人可看得出,那清高儒雅的外表下,那隐藏的冷漠仇恨的心!
可如今,他看似真有胜的希望,长孙皇后留下的三个嫡子,争得头破血流、面红耳赤,而他不过淡笑从容间,已然掌握了机会!
看君王目光,于他定是有期许的,心底蓦的想起那日游猎,君王一句“恪,英果类我!”,不禁心上生寒。
这战火不曾燃烧到他,可他却已无形中占据了这方战场的有利之地!
承乾青雀之斗,若无称心,许不会这般难以收拾,如今晋王、魏王之争,他又于暗中言语挑拨,似是无意,实则有心。
他教唆晋王状告魏王,先斗到魏王,那么剩下晋王,便好收拾了。
真真高手!
正自思想,却听李世民道:“传长孙大人。”
说着,便对向自己:“惠,你且先退下,朕与长孙大人有要事商议。”
徐惠敛襟,微微施礼,转身而去。
但,徐惠却并未急着离去,适才,李世民一句李恪,令她心中顿觉不安,想李恪如此念念不忘故去的杨淑妃,心中多少是恨着先皇后的吧?
既是如此,若真真令他得势,日后,又岂会放过皇后的孩子?
想来不禁掩唇,惊悚感觉漫遍全身。
“徐充容。”
左思右想、暗自出神中,已过许久,一人声音淳厚,恭声道。
徐惠这才回神,但见长孙无忌一身官服,正站在自己身前,微笑而望。
徐惠连忙理清凌乱的思绪,回一声:“长孙大人。”
无忌依旧微笑,他的笑,那般温润:“陛下急急召臣入宫,定有要事,待见过了陛下,再与充容一叙。”
“且慢。”长孙无忌正欲走开,徐惠却叫住了他:“惠有话要与长孙大人说说。”
眼神向殿内一瞥,极快的一瞬,却用意深深,无忌略一怔忪,随即领会:“是。”
边说,边与徐惠走开,徐惠吩咐了侍从暂且勿要禀报。
与无忌行至殿外偏僻处,小心四顾,无忌望女子一身烟纱笼色,绯红便有朦胧美感,更衬得那身量纤丽,柔不禁衣。
秋暮低垂,如此背影,真真令人迷惘。
曾经,妹妹的背影,亦是这般风仪端静的!
心中不由生悲,面上却依稀带笑,须臾,徐惠方缓缓回身,眼色中似有犹豫:“长孙大人,有些话,惠不知当说不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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