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翠莲听了,连忙望她神色,见她面容红润,精神饱满,这才心下一安,笑道:“听老人说,病人要撑,产妇要睡,你近来多有不适,可是操心过度乃至睡眠不足?”
“应该不是!”陈芸推测着回答,“这一日十二个时辰,我差不多要睡过去一大半了,连瑞云他们都说,我最近懒了许多,还说我再多睡下去,只怕多早晚得勤人睡成懒人、懒人睡成病人!”
“别听他们瞎说,他们才多大,能懂什么?”潘翠莲微微笑着,目光又关注在陈芸肚子上。(第八区)
陈芸望了她一眼,欲言又止,几番挣扎过后,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那外来户可还尊敬嫂子?”
潘翠莲猛一回神,往后挺直了背,道:“只要她老实安分,尊不尊敬,倒是其次!”
“嫂子这话可差了,人说脖子再高,高不过头,何况山有山神、庙有庙主,嫂子本是正房,原就该受她孝敬,难不成还要尊卑颠倒?”陈芸话赶话说着,见潘翠莲越发低下头去,顿时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于是又靠近一些,问:“莫非那外来户欺负嫂子?”
“没有的事!”潘翠莲一口否定,“如你所说,她不过一个妾室,饶是再泼辣,也掀不了天,不过是我这几日心情总不好,又兼家母染了风寒,心里惦念得紧,才精神倦怠些!”
陈芸依然不信,总觉得潘翠莲有所隐瞒,不愿意让她担心,可她心里早把潘翠莲当做亲姐姐看待,一时见潘翠莲双眉紧锁,心里百般不是滋味,不知如何是好。
正发着愁,忽听外面有人通报,说是郭姨娘来了。陈芸正想会一会这郭姨娘呢,一听人家不请自来了,当即扶着圈椅坐直了,然后定定望向门口,准备一睹郭姨娘真容。
少顷,帘子动了一下,然后就听一缕轻微笑声传了进来。
陈芸心下好奇,举目看时,只见来人面容姣好,肌肤微丰,年岁约在十六上下,头上松松挽着几绺秀发,结一串珍珠作饰,身着一袭柳叶青单面刺绣对襟褙子,恰恰盖住三寸金莲。
“姿色倒是不错,只不知性情如何?”陈芸默默在心里说了几句,有意去看潘翠莲的神情,却见她紧绷着面颊,目光散漫落在地面,一点没有打量这郭姨娘的意思。
郭姨娘低着头,款款走上前来,首先向潘翠莲行了一礼,等抬起头,见陈芸也在旁边坐着,就皱着眉看了几眼,然后才困惑着问:“妾身刚听说府里的三奶奶来了,难道竟是妹妹?”
陈芸平静地点了点头,补充道:“我应该比你大些,以后不要唤我妹妹了,该喊姐姐才是!”
“不怪我眼拙,实在是三奶奶太年轻,即便换了旁人来看,那也会说我比三奶奶大些!”郭姨娘讨好地说着,见陈芸
慢慢低下眼眸,连不发一言的潘翠莲也不欲再听,这才赶忙止了话头,面向潘翠莲问:“姐姐在和三奶奶说什么?妾身也凑趣听听!”
“没什么,只是说些家长里短,你若不嫌聒耳,只管坐下来听着就是!”潘翠莲不太待见地说。
郭姨娘倒不在怀,只是笑了一下,择了潘翠莲下首的梳背椅落座。
陈芸在郭姨娘落座之后又扫了她一眼,问:“听妹妹语音,不像是苏州本地人,敢问妹妹来自哪里?”
郭姨娘颇为讶异,忙忙起身作拜,答:“妾身本是扬州人氏,只因沈大爷感顾,这才一路追随至此!”
潘翠莲听得分明,只是冷嗤一声,装作不闻。
陈芸特意望了潘翠莲一眼,见她嗤之以鼻,明显不愿和郭姨娘共处一室。陈芸心里莫名惆怅,就斜眼看向等待询问的郭姨娘,道:“妹妹本在扬州,因何认识了大哥?”
“说来也是因缘际会,沈大爷去岁到扬州送贺礼,途径我所在的妓院,撞见我在挨妈妈的打。两位奶奶怕不知道,我那妈妈笑在面上、狠在心里,是当地出了名的辣手摧花,每逢动手打人,一掴一掌血、一鞭一道痕,从来不会因为谁而手轻。”
郭姨娘回忆说着,眼眶忽然红了。
“当时,我那妈妈就是拿鞭子抽我,抽得我伤痕累累、痛不欲生。我记得,我痛得满地打滚,几乎起了要死的念头,可我那妈妈还不肯罢手。我真是心灰意冷了,就想扯了龙袍是死、打死太子也是死,横竖不过一死,就也抄了家伙,和我妈妈对峙起来。”
郭姨娘说至此处,面上几分得意,可还没一眨眼的功夫,她脸上又浮现不堪回首的表情。
“可惜,我那妈妈软硬不吃,一见我有反抗之心,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三两下就夺了我手里的家伙,然后打我打得更凶。我简直要痛死了,哭声喊得一整条街都听见了,可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来往路人只会揣着手看笑话,哪有人会施援助之手?”
“可巧沈大爷经过门口,听见我哭得撕心裂肺,就勒令手下问我妈妈情由!我妈妈敬衣裳,一看沈大爷穿着不凡,立马住了手,将我不愿意接客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了沈大爷。沈大爷听了前因后果,就问我为何不愿接客,我当时想也没想,张口说:‘不想就是不想’!”
“沈大爷一听,反而笑了,说;‘你既入了娼门,怎不认命?’我不顾一身狼狈,抬头笑看着他,说:‘蝼蚁、蚍蜉尚且偷生,我一活人,难道就不能想着往高处去、往好处活?’兴许是这句话打动了沈大爷吧,他比了个手势唤了手下靠近,又从袖子里取了几张银票,交给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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