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色不好,味道更糟糕,一味咸,盖过所有。顾遥略吃两口,装作咀嚼,去看别人。祖父狼吞虎咽,仿佛吃进去的不是大白菜,而是上等肥羊;大伯父一家文静许多,倒也无人面露嫌弃,只大伯父一脸遗憾道:“有肉就好了。”
一句话,使得从老爷子到顾谨姐弟,频频点头。顾遥连忙点头,表示认可——哎呦,认可什么啊,自己守孝呢!
饭毕,同祖父干巴巴聊了几句,待玉娘收拾完碗筷,方同她回到跨院。及至跨院,玉娘先看炕火、再整热水,服侍顾遥洗漱,没一刻清闲。与那林妈妈相比,好生勤快,好生辛苦。
唉……
人呢,不得不信命。两世为人都没个娘,祖父还都是有钱抠门款,闹哪般啊……
玉娘回转,见顾遥还没睡,笑道:“姑娘下晌睡多了,这会儿睡不着了?”
顾遥羞涩一笑,略显拘谨地问了句:“怎没见陈姨娘?”
玉娘一面替她掖被角,一面道:“将军不准她来前院。”
顾妈妈说,大伯父家的二房陈氏,不是一般人,要离她远点。路上,她想着宁肯信其有,不能信其无,一直小心翼翼。现在呢,只要不去后罩房,就见不到这位“危险”人物。
玉娘透露的这个消息,不错不错。
见顾遥乖巧,玉娘又便同她说了两桩小事:“还有两个事,姑娘得上心。将军府十来个院子,只两个院子咱们住着,下剩的都叫将军给了别个住着,姑娘不能乱走动是头一条。再有,饭食不好,姑娘也不能当面说。”
“为什么不能说?”
玉娘叹道:“哪有人好意思白住将军府?他们除了包了府里的杂活外,还轮流管了顾家的一日三餐。比方说今晚的饭菜,是房校尉家煮的。她家四口吃高粱饭就咸菜,却给咱们弄了四个菜。咱们还说饭菜不好吃,叫他们怎么想?”
如此一来,必定混乱不堪,牵扯不清,还各自委屈。嗯,她家祖父,不善管理。大抵是遇到了好时候,才有了如今的成就。
次日晨起,顾遥很快换完房子。因守孝,她眼下所用物品便稀松平常。顾谨粗略看了眼,撇撇嘴走了;老爷子仔细看了半晌,暗暗颔首。因见炕梢摆了几本书,老爷子拿了一百钱出来,叫玉娘去外面买个书柜来。
顾遥顺道问老爷子:“有学堂吗?”
老爷子挠了挠头,道,“没有,俺回头问问有没有这玩意。”
吃过早饭,老爷子拎着孙子、长子去了军营,大姑娘顾谨叫陈姨娘叫走后,玉娘又未归,家里只剩顾遥一个。
顾遥小声嘀咕道:“所以说嘛,叫我来干嘛啊!”
才说完,玉娘回来了。除了书柜,她还自掏腰包,买了一包饴糖、俩冻梨回来。谢后,顾遥分了一个梨与玉娘,玉娘拒收。
顾遥没坚持,拿过冻梨,啃了一口,浓郁的酒味飘来,味道……她不喜欢。
搁下梨子后,顾遥问了个切身相关的事:“玉娘,哪来的钱?”
原本,顾遥按《红楼梦》里头的钱来算,她爹给的钱并不算多,她一直担心不够使。现在到好,不发月钱,她这“少得可怜”的钱,怎能拿出来用?
顾遥痴痴得望着玉娘,等着她回答。玉娘却一脸凝重,拿起方才不肯收的梨子,“咔哧”一口,啃了半个。顾遥秒懂,当即转了话题,指着糖问:“糖贵吗?”
玉娘三两口吞下冻梨后,说:“这是最贵的饴糖!这么一点子,十个钱。”
“十个钱很多?”
“能买十颗大白菜,姑娘说多不多?”
顾遥想着自己那箱钱,点了点头,认真道:“不少。”
自己都这么有钱了,怎好小气?她从衣柜角落的小箱子里,摸出一个素色香囊。小手伸进去,摸出五个钱,交给玉娘,还道:“我爹说,他是当官的,不能占别个便宜。房家为我多做菜,我把这些给他们。”
玉娘替她收拾的箱子,知道那钱袋子里有一百个钱,笑她小人家偏行大人事,因道:“姑娘快收好了。日子长着呢,横是不能做顿饭就给钱吧?姑娘真要谢,明日跟我各处拜访一圈就是。”
顾遥依言而行,不过喊了几声婶子、大娘,果然获得一片赞赏、一兜感激。
顾遥只觉得,莫名其妙。
因怕别人察觉她早熟,顾遥一直刻意用童言童语说话。可她到底不是真孩子,说的话、做的事,比真正的孩子出色不知多少。又因不是真孩子,不闹腾,不过两三日,就成了父母口中“别人家的孩子”。
府里人还道:“大姑娘不及五姑娘。”
这话传进顾谨耳内后,顾谨砸碎了一只青瓷茶碗,陈姨娘好言劝了她半晌都不好使,反使得小姑娘更恼。
这日晚饭过后,顾谨没回房,反跟着顾遥进了西间,看了眼书架,笑问道:“你认识很多字吗?”
顾遥谦虚道:“只认识几个而已。大姐姐学吗?我可以教你。”
哪个要你教!顾谨忍了忍,道:“不学。我姨娘说了,女孩子家能管家最重要,旁的都可以不会。啊,对了,我们要打雪仗玩,你来吗?”
呵呵……前几日还不正眼看自己,今儿就来找我了,让我看看你要做什么吧!
玉娘得知他们要去玩雪,肃着脸嘱咐:“玩可以,不准吃那东西。”
顾遥咯咯笑,道:“傻子才吃雪呢。”
玉娘怪异地看了她一眼,没吱声。及至箭场,顾遥始知玉娘那眼的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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