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晖是从金老那里看到两部纪录片的。
即使已经买了自己这件事依然不是很热衷。他自顾自地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仿佛外界的一切与自己无关。
这种状态,似乎是从郭南生进入横海娱乐才开始。
在郭南生正式开始拍电影之前,郭南生从来不会离开他太久,以至于他几乎认为他们此生都不会分开。
可是,郭南生离他越来越远。
郭南生喜欢的东西,是他永远无法给予的;郭南生喜欢的人,是他永远无法效仿的。连他唯一连帮上忙的地方,郭南生都不再愿意让他帮忙。
会把《夏花》给了范哲、林烁,大约也是他最后的报复。
是的,报复。即使他伪装得再怎么不在乎,他心里对郭南生还是有怨的,他怨郭南生擅自闯入他的生命,又擅自从他生命里抽离。
本来他这样一个人,是生是死、是好是坏都没有什么,他自己不在乎,别人也不会在乎。
可郭南生融化了他心里堆积的坚冰。
郭南生让他知道世界上还有这么一个人,在意他饿不饿,在意他冷不冷,在意他高不高兴,在意他有没有被欺负。
也让他知道他也可以拥有这样的感情,又炽烈,又纯粹,仿佛能把世间所有痛苦熔解。
可是在他尝过那样的感情之后,郭南生又冷漠地转过身背对着他,一步一步地离开他的生活。
他第一次恨极了自己是个废物,连站起来追上去都做不到。
他开始尝试一个人拄着拐杖走路,尝试一个人煮饭做菜,尝试一个人独自生活。
其实也不是那么难。
他这几年让自己活得那么糟糕,不过是想让郭南生回头看一眼,想让郭南生为忽略自己而感到自责、愧疚。
可惜郭南生看都没看一眼。
郭南生不需要他,所以他离开了。
报复了那么一次,他和郭南生就再不相关。
几乎是在看完前三十秒,言晖就认出了拍摄这纪录片的人是谁。
是今年几乎消失了一整年的郭南生。
是郭南生!
是郭南生!
言晖感觉自己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
从郭南生“失踪”之后,他就一直控制不住地去想象,想象再见到郭南生时看见的会是一具尸体。
言晖知道郭南生有多骄傲,知道郭南生有多好面子,知道郭南生有多受不了被人瞧不起、被人奚落嘲笑。
他痛恨自己的腿只堪堪能靠着拐杖站起来,连走出门口都做不到。
这样的他,怎么找得到郭南生。
这样的他,即使找到了郭南生也没什么用处。
言晖回到家,一个人把两部纪录片看完。
一个是炮火纷飞的战地,一个是疾病肆虐的疫区,两个都算是世界上最危险的地方。
这一年来,郭南生都呆在这种险境吗?
言晖登陆不怎么打理的微博,忽视跳出来的评论和私信,急切地找到“世界旅人”的微博。
在看到那两段孤零零的话时,言晖感觉周围的空气全都被抽空。
郭南生说,有那么一会儿,希望腿就那么废了。
明明只是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却让言晖感到窒息。这几年来,郭南生骂得最多的就是“你这个腿脚残废的废物”。现在郭南生却说,希望自己的腿废掉。
郭南生在写下这句话的时候在想什么?想到他这个废物吗?
看到郭南生那句“是我忘记我说过的话”,言晖的心脏像是被人剜了出来。
这些话是对他说的,这些话是郭南生对他一个人说的,这些他一辈子都不可能亲眼去看的画面,是郭南生为他拍的。
他没忘,郭南生没忘,那他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们为什么连见一面都见不到。
记得在桑榆镇拍《夏花》的时候,他和范哲刚到,就有人对他们说:“郭导刚走呢。”后来他从网上看到郭南生和林烁斗戏的片段,知道他们真的只差那么一会儿,郭南生前脚刚走,他后脚就到。
也许有些事、有些人,注定要不断地错过、错过、再错过,然后永无再见之日。
这些东西,言晖想得清楚也想得明白。
可他还是忍不住一个人失声痛哭。
郭南生在折磨自己,就像他前几年折磨自己一样。
但是他连去找郭南生都做不到。
言晖狠狠地擂自己的大腿一拳。
他是个废物!
*
郭南生和雇佣兵大叔一块回到家乡。
雇佣兵大叔的妻子长得并不特别漂亮,常年重病缠身让她看起来像朵快要凋谢的花。可是当她笑起来时,仿佛连冬天的雪花都变得温柔又温暖。
郭南生在雇佣兵大叔家住了三天。第三天一早,雇佣兵大叔抱着妻子坐上轮椅,推着妻子到屋外去晒太阳。
郭南生看到这一幕,不知怎地经有些鼻酸。
郭南生坐在他们夫妻两人身边,沐浴着暖融融的冬日暖阳。
雇佣兵大叔的妻子问:“你不回家过年吗?”
郭南生知道这个温柔的女人没有驱赶自己的意思。
郭南生低声说:“我回不去了。”
雇佣兵的妻子见郭南生神色黯然,知道自己触及了郭南生的伤心事。她说:“对不起。”
郭南生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道:“我到周围走走。”
郭南生走远,雇佣兵的妻子说:“这孩子看起来怪孤零的,他家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啊?”
雇佣兵大叔摇摇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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