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儿不是我一厢情愿瞎说的,那文史馆都有记录,所以我心里是不怨皇爷,也不怪朝廷的,这天灾谁都避免不了,是命里带着的,不过我就觉得罢,这苦命人他也不能一直就白白地把苦吃了,你说这好不容易有个让我上进的机会……嗳,老李啊,你认真听我讲啊,这一个人他不能总被命运欺负,你说是罢?”
魏忠贤憋着劲板着脸,苏若霖的逻辑在他这里是无可挑剔无法反驳的,他唯一的道德制高点已经被瓦解了,不但瓦解了,还是用他们宦官自己的逻辑瓦解的。
就像苏若霖先前劝魏忠贤给自己女儿攒嫁妆,他老魏直接就表示他不在乎人伦,现在这个逻辑反噬了,魏忠贤劝苏若霖不要干这种要掉脑袋的事,他苏若霖也直接表示他压根就不在乎性命,反正原来就是吃屎的命,没了就没了,干吃屎的事总比当真吃一辈子的屎好。
所以魏忠贤他不劝了,
“你要干甚么,你自己觉得值就行了。”
苏若霖又道,
“再说了,真出了事……起码你李进忠会替我想想办法罢?”
魏忠贤“呸”他一口,
“想得美!我有那么神通广大我早不在这儿两面受气了,你想想,司礼监管批红,宗主爷总是在皇爷身边伺候,皇爷能看不出宗主爷想掌管东厂吗?皇爷看出来了,却一直按着不给,那就是不想给的意思嘛,所以你出事是肯定的,我才不要接你这人情呢。”
苏若霖嘻嘻一笑,仿佛刚才的那通饥饿亲历者并不是他似的,
“我要是把那个边将的事情跟你讲清楚了,你就不觉得我会出事了,我跟你说,这个吴大斌呐……”
魏忠贤抬起一只手来,“唉唉唉”地制止了他,
“我不听,我不听,宗主爷干的这事儿,就不是我该知道的,你讲了我也不要听。”
苏若霖立刻停下了解释的话头,
“你倒是撇得干净。”
魏忠贤道,
“我怕受牵连,知道吗?挨饿受灾的死人和宫里的死人不一样,老苏啊,别跟我在这转移话题,咱们彼此心知肚明啊,咱们之所以会觉得饿死的人不可怕,那是因为咱们活下来了。”
“咱们心里就觉得咱们跟那些被饿死的人不一样,肯定比他们聪明、比他们能忍饥挨饿、比他们受菩萨眷顾,可是这一套在宫里它行不通,你想救命不能靠这么救。”
苏若霖反问道,
“那该怎么救呢?”
魏忠贤道,
“只能老老实实求皇爷开恩呗,还能怎么救?”
苏若霖道,
“咳,你这说了等于没说。”
魏忠贤笑了一笑,他不告诉苏若霖他觉得朱翊钧就是那种别人一求饶就自个儿先受不了的人,他觉得即使他这样说了,苏若霖也不会相信,一个皇帝竟然能同时具有时刻戒备以及受不了奴婢求饶这两种特质,但是魏忠贤却是实实在在那么觉得的,
“我的意思是,你可以试着去求一求李娘娘么,我觉得皇爷挺喜欢这位李娘娘的。”
苏若霖以为魏忠贤是在敷衍他,他是不大相信皇帝会被一个后妃影响的。
毕竟古往今来的男光棍都尤其仇女,没能力跟女人发展出一段正常亲密关系的男人都会走向两个极端。
一种是把女人无限神话,不是能推翻一个王朝就是颠覆一个国家,另一种是把女人无限矮化,好像她们不是玩宠就是器具,总之跟普世意义上的“人”这个概念没甚么关系。
苏若霖很不幸就是后一种,
“这李娘娘不也得听皇爷的吗?这国家大事,皇爷说东,李娘娘还敢往西?我是说自救啊,假设这事儿它没成,王承勋却又给放出诏狱了,皇爷不肯把东厂交给宗主爷,那该怎么办呢?”
魏忠贤笑道,
“这个问题究竟是你问来自救的呢,还是宗主爷托你来考我的?”
苏若霖大方承认道,
“两者兼有罢!这协商的事情你不参与,难道还不能任宗主爷考你一下子?”
魏忠贤道,
“我要会考试,我早参加科举去了嘛。”
苏若霖道,
“你就说你知道不知道罢。”
魏忠贤叹了口气,道,
“那简单嘛,直接再让宗主爷派人把新建伯的府邸给抄上一遍,那不就成了?”
苏若霖一下子没听懂,
“怎么成了?”
魏忠贤解释道,
“外廷对东厂的成见,早就不是一天两天了,科道官上疏弹劾,博的就是一个名声,具体的罪名根本无关紧要。”
“譬如咱们之前说的,王承勋如果死在诏狱里,科道官会弹劾张鲸专擅威福,可若是王承勋无罪出狱,或是疑罪未明,内廷再派人去抄家,科道官就会弹劾东厂滥用职权、以贿见用。”
“倘或外廷认为,张鲸抄没新建伯府邸,就跟抄没张居正府邸一样,是因为皇爷看上了权臣勋贵的财产,必定会争相上疏,毕竟这种事情关乎他们外臣的切身利益。”
“而张居正获罪,是出自皇爷当年的意愿,张鲸只是执行者,何况当时张居正已经是死了的人了,他开不了口为自己辩解,可现下王承勋一事,皇爷已然表明态度不准用刑,又有门生后人为其鸣不平,若是内廷再派人去查抄,丢的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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