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清让说完挂了电话,另一只手越过宗瑛腰侧,拨动号码盘,联系工部局巡捕房。
几经转接,他同负责人讲明二姐的情况,恳请对方帮忙留意,如有消息望第一时间告知。
宗瑛从他叙述中得知,二姐一大早出门说去买蛋糕,但近日暮了仍一点消息也没有,清蕙觉得心慌,便打电话给盛清让,请他帮忙找一找。
按说一个成年人出门办事,晚点回来也没什么大不了,可如今是战时,一切不比往常,清蕙的担心和焦虑并不多余。
盛清让搁下听筒,垂眸对上宗瑛的目光:“怎么了?”
宗瑛不答,仍侧着身抬头看他——身着睡衣,头发因没干就睡显出难得的蓬松凌乱,刚睡醒的脸上少了维持距离的客套,看起来反而更具真实感。
盛清让意识到她在打量自己,倏地避开视线,侧头看了眼座钟。
下午五点十七分,这意味着他在沙发上睡了将近十二个小时,而宗瑛就这么看着他睡了一整个白天。
他顿觉尴尬,连忙转过身,讲:“我去洗漱。”
宗瑛看他快步走向浴室,重回餐桌捡起那本在读的旧书,又往后翻了两页,却怎么也没心思读下去了。
她走进盛清让卧室,拉开斗柜,从老位置找出自己的那套衣服。
刚刚换好,洗漱完毕的盛清让就迎面走进来,她拿着换下的病服避到一边,不待他开口,便替他带上门,站到外面去等。
夕阳入室,一派静谧。
如果不必出门,也无外事扰,这个公寓倒真是风平浪静,令人心安。
盛清让还会在这里住多久?住到租约到期,还是住到打算离开上海的那一天?
他会和盛家人一起离开上海吗?
宗瑛想着想着,就听到卧室房门开的声音。她转过身,只见他头发梳理妥当,衣衫整洁,手提公文包,一副要出门的架势。
果然,他讲:“现在我需要去一趟公馆。”
宗瑛颔首,回道:“一起。”
盛清让刚才见她换了衣服,便猜到她打算跟着出门。
也好,留她独自在这里,他也放心不下。
宗瑛见他没反对,端起餐桌上的茶杯走过去递给他,叮嘱“喝点水”,随即又返身进厨房,从橱柜里找出一盒饼干。
她拿了饼干走去玄关换鞋,盛清让伸手取下架子上的风衣。
她打开门,只觉身后披上来一件外套,走出门转身,也只见盛清让低头锁门,并没有同她讲什么多余的话。
他锁好门,单手提包,另一手象征性地轻揽了下她后背:“走这边。”
从服务处取出自行车,在叶先生的探询目光关注下,两人出了门。
白天热气将尽,风已经转凉。
天际云霞铺叠,一片金光。
宗瑛穿好风衣,卷起略长的袖子,坐上自行车后座。
晚风拂面过,她拆开饼干盒问盛清让:“饿不饿?我带了一盒饼干。”
骑着车的盛清让腾出左手,伸向后方,从她手里接过一块饼干,巧克力夹心,甜腻腻的。
饥肠辘辘的胃腹有了一点食物的填补,终得片刻慰藉,将暮前路似乎也没那么晦暗了。
赶在公共租界入口关闭前回到盛公馆,这时大嫂也刚刚回来。
大门敞着,姚叔正在停车,看到他们两个,熄火下车问:“三少爷怎么来了?”
盛清让回:“我与大哥大嫂谈些事情。”
他说完伸手拉过宗瑛,径直走向公馆小楼。
太阳落尽,院子里的梧桐树叶簌簌下落,又被风挟着往前翻滚,最终被拦在小楼入口的门槛外面。
客厅里只亮了一盏灯,几乎所有人都在,唯独见不到二姐。
孩子们眼巴巴望着厨房的方向,期望能尽快吃到晚饭,但因人未到齐,便没人往餐桌上摆餐具和食物。
盛清让和宗瑛进去时,佣人从厨房出来,问大嫂:“太太,可以开饭了吗?”
大嫂刚回来就听清蕙说了二姐的事,多少也有些担心,便同佣人说:“不,再等等。”
她说着转向同盛清让和宗瑛:“你们也来了?坐。”
盛清让应一声,随即拉开一张椅子,请宗瑛坐。
大嫂又嘱咐佣人:“晚饭再多准备一些。”
佣人得话折回厨房,盛清让从公文包中取出一只牛皮纸文件袋,递给大嫂道:“都在里面,你核对一下。”
文件袋里装的是离开上海必需的通行证、车船票——盛清让已经全部替他们办妥。
大嫂除了道谢也没旁的可说,这个家欠他的,一时还不清,到最后她也只补了一句:“有劳你了。”
她说完又看向门外,叹息一样说道:“清萍还没有回来。”
天色愈沉,大门一直开着,门口却始终不见人影。
二姐夫坐不住了,说;“一定是去霞飞路买蛋糕,又被姚太太拉去打麻将了,我去找她回来!”语音刚落,外套也不及穿,他找了辆自行车便飞快出了门。
清蕙坐在沙发里对着黯光翻读手里的书,但其实早就读不下去。
大嫂转头问奶妈:“阿晖那孩子后来吃饭了吗?”
奶妈愁眉苦脸地摇摇头:“说没有胃口,一定要等妈妈回来才吃。”
坐在轮椅里的大哥闻言发话:“怎能由得一个小孩子胡闹,他说不吃就不吃,难道打算饿死?叫他下来吃饭。”
奶妈一脸为难,大嫂便说:“给他盛碗汤送上去。”
其他孩子一听阿晖能吃晚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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