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太子府外书房所在院落。
此时天边才开始发白,硕大的院子里十分的安静,只能隐约听到远处巡逻卫队的脚步声。
二月中旬的京城仍带着寒意,但守在外书房门前的内侍孟如,已经紧张得满头是汗了。
他竭力地让他的脸上不要带出焦急的表情,但他却控制不住地在门前来回踱步,不时望望天色,又望望院门的方向。
……都这个时辰了,“那个人”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到?
孟如旁边站着一个十二三岁眉目俊俏的蓝衫小内侍,那是孟如两年前收的弟子,唤作海兴。
小海兴见不得他师父一边装若无其事一边在那折腾鞋底,以刻意压低但因为四周实在太安静便显得更清晰的声音道:
“师父,这里便由我守着吧。”
他又指了指屋内,“您就进屋里吧。”
小海兴觉得啊,自半个多月前开始,他的师父就变得整天心神恍惚、焦虑不安的。
起先是因为太子殿下在半个多月前的朝会上“御前失仪”,遭到了圣人当众斥责,隔天殿下便告病不出,紧接着外书房就遭了秧,要么天天换东西,要么天天来客人。
小海兴以为,就是再多的怒气,发半个月,多少都该发完了吧——发完他师父总该正常了——没想到他的师父竟越发的焦愁忧虑。
尤其是这三天,特别的严重!
事实上这三天太子府的氛围也有点怪怪的。不但加强了防卫,太子殿下还一直把自己关在书房里,除了几个经年的老仆谁也不见,甚至到了晚上还只准他师父进出书房;而他师父也怪怪的,晚上就算了,白天还不好好的待在太子身边侍候,居然跑去整理那些很普通的一查就知道的消息,或者不知道打哪儿抱回一堆乱七八糟的杂物。
今天更奇怪,莫名就说这个时辰会有客人到访。来客人便罢了,还特地待在这里吹风等人。
——这什么人啊,来头这么大,居然要他师父来迎?小海兴心想。他师父孟如可是太子府的总管、太子殿下身边的第一人,就是太子妃见了也得带着笑问句好!
更何况,论身份贵重,这要来的人难道还能比得过现在在屋里的太子殿下?
当然,这些小海兴只敢在心里想一想。他已经不是一个才刚净身入宫的小太监了。
听了徒弟的话,孟如也只是顿了顿,然后就继续在那折腾鞋底吹冷风。
说实话,其实孟如是根本没必要在这里受罪的,毕竟太子殿下原就没要求他来迎“那个人”,只是跟他说了人会这个时辰到而已。
但是他实在没办法静下心来,在屋子里一边侍候太子一边等人。
——孟如此刻的心情,其实是非常复杂的。
想想,他八岁净身入宫,两年后好运地被师父选上当弟子,自那时候便开始服侍太子殿下,直到现在满打满算都有三十年了。
他这么一个平民出生的阉人,能侍候太子殿下,简直就是祖上烧了高香。更何况他还当上太子府的总管呢!
所以这三十年里面,发生了多少事啊!说不上每日都险象环生,也够得上是危机四伏了。
孟如自知比不得旁人聪明,若没有殿下垂怜,说不得哪次就栽进去了,哪还有今日太子府总管的风光呢?
——所以,孟如觉得他对太子殿下的忠诚之心,是完全不容置疑的。
君不见,即使在这三十年里面,太子殿下从当初那个天资聪颖、勤勉认真、文武兼备、谦和恭谨的太子,变成如今这个乖戾暴躁、恣意妄为、拉帮结派、排除异己的太子,孟如也是一样的兢兢业业,无怨无悔!
虽然这个变化叫人如此心酸,这个变化过程又是那么的不可言说……
如果就这样便罢了,毕竟习惯了就好了嘛。
孟如表示,太子殿下的坏脾气,已经完全不能撼动他久经磨砺的心肝了。
——而最近半个月叫他如此焦灼的,乃是因为他无意中知道了的太子殿下的“新计划”!
孟如在内心默默地捂脸。
这个、这个真的不怪他啊,换谁发现这种自己的皇子主子被主子的爹皇帝骂了以后,回头心生不忿就谋划“取而代之”的事,谁能平心静气啊!
难听的话说一句,要是一个不好,太子府上下大抵连全尸都没机会留下了……
再说,他也只是心里慌一慌,可完全没有要做什么对不起太子殿下的事的意思。
毕竟以太子殿下的聪明才智,肯定是知道他发现了的。但殿下至今却没对他做些什么,也没特意命令他去保密之类。
面对殿下浓浓的信任,孟如慌乱之余还是觉得有点感动的!
本以为现在这样子已经是最叫人心烦意乱坐立不安的了。
万万没想到!
孟如抬首望天,长叹一声,思绪回到了三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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