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池醒来的时候,天色一片昏暗,无星无月,一盏孤灯是这世间唯一的亮。
灯下坐着一个年轻的公子,紫衣华裳,俊美冷漠。
见她睁眼,他疾步掠至床前,“你醒了?觉得怎么样?
苏念池皱眉,“栖迟,究竟怎么回事?为何我浑身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来?”
便是如今,她人已清醒,可是消失的内力,却仍未回来。
燕栖迟道:“绿虞看你因圣女过世情绪激动,暂时对你用了药。不用担心,药效过了,你的功力自然就会恢复。”
念池黯然,半晌,问:“姑姑呢?”
燕栖迟道:“卿了了已启程护送圣女灵柩回宫安葬。”
念池又问:“爹爹呢?”
燕栖迟却沉默了。
“栖迟?”
他终于看向她,过于漂亮的狭长凤眸中光影沉浮了几下,终是归于平淡,而他的声音亦是平淡——
“师父已经故去。”
她初初转醒,听他以如此语气诉说如此不似真实之事,只觉心中有片刻的迷茫。
她看着他,又再问了一句,“你方才说什么?”
他幽暗的眼中神色辨不真切,语意却是冷酷,“逃避并没有用,你已经听到了。”
她怔了片刻,忽然剧烈挣扎,“我不信,我要去找他。”
燕栖迟一把将她拥入怀中,“你身上还有伤。”
他强悍地制住她的所有动作,声音却异常温柔,“别怕,你还有我,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念池本就浑身无力,又加上燕栖迟的禁锢,她渐渐放弃挣扎,抬眼看他,问:“究竟怎么回事?”
他定定看着她,开口:“师父是死于温恕之手。”
“不可能。”她本能的反驳。
燕栖迟冷笑,倏然放开她,“为什么不可能,你当他果真爱你爱到肯背弃假仁假义那一套,不与玄宫为难?还是因为是你父亲,他便会手下留情?”
苏念池闭了闭眼,再睁开,有些麻木地开口:“父亲何须旁人手下留情。况且他,他本就为我所伤,更加不是父亲对手。”
尚未说出口的还有,她不信他明知那是她的父亲,还能痛下杀手。
只是,真的是这样吗?
她并没有,笃定的底气。
燕栖迟语带讥诮,点头道:“说得没错,可旁人不知,难道你也不知如今师父的身体状况?如若不是他沉疴难愈,你当时又何须急于出宫立功?”
念池心底一点一点冷下去,却仍是不愿相信,再度挣扎起身,“我不信,我要去找爹爹。”
燕栖迟看着她,眼中终于现出一丝悯柔神色,一伸手,打横抱起她,“我知道若不让你见上最后一面,你这辈子都不会安心,所以我没让他们把师父的灵柩和圣女一道护送回宫,他就在外面,我带你过去。”
他的声音里有罕有的柔软,抱着她出了房间,穿过庭院,来到另一间屋子。
苏行止静静的躺在那里,面色安详,身上并没有明显的伤痕,宛如沉睡一般。
念池静静在父亲身边跪下,伸手去握他的手,“爹爹……”
父亲的手,在她手中,冰冷,僵硬。
他再也不会应她,再也不会像山一样护在她身前了。
燕栖迟的声音自身后传来,“若无温恕统领余孽负隅顽抗,我们早就一举剿灭正派武林根本。对战之时,师父旧疾复发,我们只能放弃剿杀无功而返,回来以后没多久,师父便故去了。师父之死,虽非温恕亲手所害,却与他脱不了干系。”
燕栖迟看着跪地的纤柔身影,继续道:“师父临去之时很是痛苦,便连绿虞施尽全力也不能缓解分毫,其实最后,知道回天乏术,是他自己震断周身经脉选择自我了结的。以师父的心性,该是怎样的痛苦,才能让他如此,甚至都等不了见你最后一面……”
他的话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跪在地上的人已经承受不住,呕出一口鲜血,再度晕了过去。
他慢慢的弯下腰,小心的将她抱入怀中,如同呵护一件稀世珍宝。
这时门被推开,一个女子的声音轻声叹息,“你又何苦这样刺激她,你明知她连遭剧变,心神大乱,身上有伤,此刻又无内力护体,如何经得起你这般刺激?”
燕栖迟冷冷的看了她一眼,“我的事何时轮得到你来过问?”
“想要过河拆桥吗?”绿虞笑了笑,轻瞟了一眼昏睡中的苏念池,继续漫不经心笑道,“可是这河,貌似也只过了一半。没有我,你未必能够走下去。”
燕栖迟一手温柔稳当地抱着苏念池,另一只手却如鬼魅般迅速而狠辣地扣上绿虞的咽喉,用力收紧。
绿虞眼里的漫不经心有恃无恐渐渐散去,美丽的脸也开始变得扭曲,她开始感到恐惧,他是真的会要了她的命。
她放弃本能,不再试图挣开燕栖迟的桎梏,只是拼尽全力想要向他表示忏悔,想要向他认错和臣服,用她的眼神和一切能做的动作。
终于,那只几乎扼断她生机的手松了开来,她痛苦的瘫在地上,剧烈呛咳,而燕栖迟妖邪的声音凉凉的传入她的耳中——
“是不是近来我对你太纵容,让你忘了自己的身份?”
她挣扎着跪倒在他脚边,“绿虞知错。”
她怎就忘了,这是燕栖迟啊,是她见过最为心机深沉,也是最为狠辣无情之人。便连恩重如山的师父和自己所爱之人,他下手之时都不曾有半分犹豫,她又怎敢不自量力去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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