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机循声望去,却不知道什么时候霍青鱼已经离开了酒馆,径自坐在外面的阶梯上,依靠着后面的圆石柱,一只脚伸直停放,另一只却半缩回来,将手搭在膝上。
在玄机转头看他的时候,霍青鱼亦在看她。
霍青鱼一直没有插嘴玄机和冼雄狮两人之间的谈话,但却一句不落的听了去,他道:“唐国现在的皇帝,名唤李瑶之!”
皇帝啊!
原来,当年和寇天官一起进入皇陵,分别挖出械人的少年,另一个就是现在的皇帝啊!
听到这里,玄机的确是震惊住了,愣在那里许久许久,才忽而嘲讽地笑了出来。
“原来如此啊!”
“你们的皇帝可真有意思,诓骗了寇天官销毁了械人,自己却偷偷的藏起来。靠身为械人的宣姬走出不荒山,登上了皇位却成立诛邪司,下令普天之下诛邪!”
这话,极尽的嘲讽,极尽的尖锐,像是一根刺一样,刺在身为械人的冼雄狮心上,同时也刺在身为人的霍青鱼心上。
这根刺,就像是落在地上的一本泛黄的书,掀开往事一页页,全部被尘封在这里。
末了,玄机重新拎起那瓶酒往外面走去,在冼雄狮的身边停了下来,“曹猛和白花花呢?既然我们不是敌人,那我的人,你可得全须全尾还我。”
“你不留在红崖?”冼雄狮奇怪的看了玄机一眼。
难得来一个初代的械人,冼雄狮倒也想找机会研究研究,宣夫人能够凭一人之力建一个红崖世界出来,这个玄机又有什么样的能耐?
身后,孤风吹来,呼着啸着将远天的黄沙卷到这片山谷里面来。
别看这长街上看似一片绚烂,但只有笼罩其中才能感受到这一片的冰冷。这是一种长睡多年停留在心里的孤寂,远不及不荒山上那群歪瓜裂枣来得炙热强烈。
玄机低头一笑,“我是不荒山的大当家。”
霍青鱼也上前来,“还有我娘呢,霍家村的所有人呢?”
冼雄狮嫌弃的看了霍青鱼一眼,“他们好着呢,你娘明日才回。”说着,冼雄狮似乎还不死心,重新审量着玄机,“械人在外头,未必安生。是哪里的,终究得回到哪里去。”
玄机张眼望向前方去,却问:“真是如此吗?你就是这样对其他人这么说的吗?”
这次,冼雄狮无言以答。
大叔审量了玄机好一会,低低一哼,似是想在喉咙底处尽量的模仿人类那种既无奈又悲伤的笑,而后他转身朝长街另一端走去,“行吧,明日天一亮,你们就带着自己的人走吧!”
冼雄狮并没有立刻走,而是转身进了酒馆里,熟练的从柜子下面翻出另外一瓶酒来,朝着玄机一扔,“寒夜风冷,械人也需要保持温度的,请你的。”
说完,才转身走去,双手插在腰带上,一摇一晃,身形十分欠揍。
长街下,冼雄狮一人的身影浑浑而行。在街道的两旁,却有无数躲在暗影里的械人,时不时地探出头来偷看玄机他们。
那是一种来自机械的好奇,冰冷,却模仿人类的细微表情模仿得惟妙惟肖。
但见夜色下,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啪”的一声响,满街的灯火辉映骤然黯了下去,只余下满长街的孤寂。玄机看这满目的泛黄颓败失去了灯光的庇护,此刻风霜的侵蚀一览无余。
红墙绿瓦下,似是前路烽烟衰老了千年的斑驳;裸露的管道中,工业废水在无声的流露出来,渗透土地。
那些雍容华贵的美人与帝王将相,在褪去了华灯之后,它们就像是蜡像馆里摆放的物品。
那些窜走在铁架房屋上,冶炼着港炉的工人们,炉火里面锻烧的,是一根根仿造人类骨骼关节的钢铁架。
从玫瑰车里走出来的金发夫人,与穿着燕尾服行着绅士礼的男士们……
在灯光下,它们既炫酷又朋克,但灯光一黯下去,那些关节的破旧,那些脸上的茫然和害怕,尽显无余。
这里一切的一切,活动与静止,在玄机看来似乎都没有什么区别,并不是冼雄狮口中的归宿,而是如同活在深不见底的深渊里。
它们是难以见天日的械人,活得与老鼠无异。
周围忽然暗了下去,就连那家酒馆也停了灯,寂寂长街上忽然就只剩玄机和霍青鱼两人。
“上门是客,好歹给个留宿的地方啊!”霍青鱼朝前后方都看了一遍,全然没有一处可供他们下榻的地方。
玄机也忘了这一茬,旋即又看了看自己左右手的酒,她朝酒馆上方努了努,“请你一杯。”
话音才落,见她足下一点,朝着酒馆的屋顶而去。
屋顶风冷,夹着沙沙的感觉吹在脸上,却意外的发现这里有无边的月色,洁白如霜,比起这世上所有的绚烂灯彩都要美,这是不荒山独有的夜色。
站在酒馆上面俯瞰下方,有任何异动一览无余。
玄机找一处可靠的地方坐下,兀自拧开冼雄狮刚才扔来的那瓶酒,仰头喝下。也不知道是因为这里独特的原因,还是这些酒专门为械人而备的。
玄机喝下的时候,的确是感受到体内温热往上,不比平时喝酒,都是烈烈入喉,再行吞咽。不禁,玄机又多喝了几口。
霍青鱼也跟随了上来,他看着玄机此刻随意,下意识的脚步一顿。回想起上次一同在屋檐上喝酒,两人第一次心照不宣。
他暗暗沉吟了下,最终还是在玄机的身旁坐下,中间放了一瓶酒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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