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来希望晚一点再谈这个。”
面对这一状况,李理异常镇静地说着。她立刻将咖啡杯放在地上,快步走到水池边,用冷水冲洗手上的烫伤部位。
周雨在后面跟着她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一种传染方式未知的疾病。”李理头也不抬地说,“首先会使患者逐渐丧失冷热知感,然后扩大到整个痛觉,使神经产生某种变异……后续的症状我还不清楚。我远远没到那个阶段。”
周雨倾听着她的言语,脑海中却浮现出张沐牧的样子。他有点焦躁地说:“这不是什么疾病,有一个跳楼的女生死前也……”
“几乎所有的女性死者在生前某段时间都出现了这一病症,如果你是想说这个的话。”
李理关掉水龙头,转过头看着他说:“尽管这种现象如巫术般令人迷惑,它仍然是一种奇特的疾病。在所有我能收集到的死者身体组织中,可以发现完全相同的蛋白质结构异常和神经质变。而我自身的感染使我能从初期开始观察这种病症的演化。”
周雨皱起了眉毛。即便李理声称他从事医学,这些说法在他听来依然觉得很陌生。
“我们的体感是一套非常复杂的系统,周雨先生。当我们触摸了一下桌子表面时,事实上我们同时获取了温度、硬度、光滑度,以及我们自身的接触部位等一系列信息。这些工作由各自独立的接收器来完成。比如,我们通常认为热感的主要接收器是蛋白质trpv1。当环境温度超过42度时,它会向神经释放一个电信号,使大脑产生痛觉。这是我们会感受到‘烫‘的原理。”
她举起烫伤的手,缓慢地抓握了两下,然后说:“医学上存在的先天性无痛症,普遍被认定是蛋白质nav.17或nav.19结构异常,无法正常产生与传递电信号所致。这一异常的根源来自其控制基因的突变,换句话话说,这是一种先天性的隐性遗传病,患者从诞生起就不具备痛觉。遗憾的是,我们现有的基因编辑技术难以实现对成型人体的修改,一旦患有无痛症的婴儿自母体内诞生,他将终身与无痛症带来的威胁相伴。有意思的是,在进入这里以前,我在基因层面是完全健康的,没有显露任何异于常人的突变。而直到现在,我也无法从基因检测里查出任何问题。周雨先生,这就像在一夜之间,我体内的蛋白质冷热接收器都停止了运作。它们的结构并未变形,但当环境达到它们应当被激活的临界温度时,它们却冻僵了似的毫无反应。我还有更加不愉快的猜想,周雨先生,我认为这些蛋白质结构期待着我的死亡。”
听完她的描述,周雨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最后他只能缓慢地摇头:“蛋白质没有意识。”
“这是个更接近哲学的话题,周雨先生。”李理说,“我们究竟以什么标准来判别个体生命呢?通常来说,当人断掉一只手时,他绝不会将那只断手当做‘自己’。即便我们使用某种医疗手段维持着那只手掌的活性,显然在观念上我们仍然视那断掌的部分为人。但是,倘若一个人失去了绝大部分身躯,仅仅以大脑置于缸中存活,我们却觉得那孤零零的器官才是‘活’的部分。”
因为脑海里还在消化着李理患病的事实,周雨根本没有心思去谈论这样脱离实际的话题。他有些焦躁地脱口说道:“脑是人类的思维中枢,整个身体上最重要的器官。只要大脑活着,其他部位都只是可替换的零件而已。以它作为存活的认定有什么好奇怪的吗?”
李理只是怡然自得地抱着手。
“我很高兴能听见你的见解,周雨先生。然而我必须指出,我们体内做出‘大脑最为重要’这个判断的器官,在立场上是并不公正的。它是一个自己给自己投票的裁决者。”
周雨有点莫名其妙地笑了:“脑难道不就是我们自己吗?”
“问得好,但哪一部分呢?脑核?脑缘?皮质?脑也不过是由诸多零件组装而成的化学反应器官,除却结构的复杂性,它与我们身体的其它部位并无分别。仅仅是因为它是数据的集成中心,才使得我们对它另眼相待。我们倾向于相信自己是一个整体,一个不可再行分割的最小生命单元。但事实上,即便是单细胞也具备着生命的基本特征,我们要比一个基础单位要庞大得多。”
“我不明白你说这些的目的。”周雨终于单刀直入地说,“如果你的病起因于蛋白质接收器,那么病情就和脑组织无关。这种涉及到基因层面的遗传病在现阶段还无法救治,你应该要做好防……”
李理摇起了头。她在初见时就让周雨觉得气色不佳,而眼下不知是因为苍白明亮的灯光,还是他知道对方病情后的心理作用,李理的脸枯黯得简直如将死一般。
“这正是一切的关键,周雨先生。”
她以带着某种哀意的声音轻轻说:“如果我们的个体意识是一种错觉呢?我们不过是一大群细胞生物构成的移动工厂。通常它们共生共灭,协作求存。然而,在极少数的情况下,它们各自为战,甚至尝试杀死其他异类,直到最后,胜利的种类——那也许只是某类特定的消化酶,又或者一条蛋白质——占据脑部原本的地位。它已不再需要多余的数据交流了,只要把最简单的几条行动原则灌输进去……我知道这听起来准像是胡说八道,但这是目前最能说得通的结论。当我发现自己染上了这种冷热失感症后,我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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