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业障。
佛语里的说法,人都有业障,生来罪孽繁重,一生偿还也不定偿还的清,更不用说像霍左这样取人性命、散人钱财、破人家庭的,身负业障可谓数不胜数。霍左清楚这个,从他开枪杀了第一个人起,他就做好这一生孤独终老,甚至也连终老的机会都没有的准备。说不准哪天横死街头亦是无人问津。他等报应,耐心地等,从没觉得自己是个能逃脱报应的罪人。
可他想破头也想不到,最后最折磨他的不是死、不是残疾、不是众叛亲离、不是万人唾弃——是情。
多荒谬,他堂堂霍左最后会在情障上饱受折磨。可却又是避无可避,逃无可逃,命运强压着他的头要他认。
可要怎么认?
做恶人,终其一生,摔在一个小辈身上——这要他怎么认?
他和沈一弓说完这句话就兀自笑了,目光薄凉望着男人的唇,他也意识到自己做这些最恶毒的念头是什么,沈一弓说的很对,他是想让人愧疚,光明正大做恶人是对别人,对他,他就是可以用这种卑鄙下作的手段拉扯他蹂躏他虐待他。
“你问我怎么办?”霍左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眼中有什么东西湿润着,“从没有人告诉我,应该怎么办。”
有这么一个问题,一句简单到紧紧只有四个字的问题,就是这样一个无比简单无需多言的问题在他们之间成了一道似乎难以跨越的鸿沟。
——你爱我吗。
霍左不说,沈一弓不问,在这拉扯之中谁都不肯做第一个开口的人。也许问了这事情不会这样停滞不前,一滩死水般难再起波澜。有的话如若连问都难以再问出口,那这段关系又靠什么来推进,以什么去维系?畸形地拉扯还是卑鄙地猜疑?
他们唇缓慢靠近,可终究停留在即将触碰的咫尺之间,温热的呼吸相交织着,如他们如今已难以分离的命运。如何割舍又或者怎样逃离,这些在一次又一次的回望里终成一道伪命题。不离却也不近。
渴望却也挣扎。
而后放弃。
寓所外道路上传来车辆驶过的声音,外头人在对话,说的什么模糊不清。霍左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又回到床上的,他躺在那里,等着脚步声远离,在门将要关上时,他说:“我不爱你。”
如果五年前能够好好把所有事情都留下一个结尾,那么今天也不用那么纠结。他对门边的男人缓慢却又清晰述说着——
“我没有你想的那么爱你。以前我是利用你,现在我也不在乎你。”
沈一弓的手在门上微微攥紧,嘴唇紧抿成了一条线,他没有回头去看他,只是僵硬着后脊,就那么站在那里。
霍左说:“我见到你的每一分每一秒,就不曾在乎过你。所以,也算我求……”
他从蓝丝绒的被单上抬起了那双眼,漠然又绝情。
“别在乎我了。”
沈一弓合上眼,他喉口像是被什么堵住,最终还是嘶哑着半笑着开口:“我明白了。原来五年前我忘了一件事,只是和你断了师徒关系,却忘了断……你我之间的感情。”
他曾以为自己就此是做了一件正确的事,忽略了太多,可却总抱有侥幸在阴暗之下仍留存着那份期许与情感,守护着年少时的爱与被爱。他心里知道,分别是什么意思,但那句过分诀别的话来得太迟,含糊了带血的伤痕,便就以为这段爱仍是爱,这份恨不算恨。
诸多旖旎幻梦,不也就是这份含糊下才能带来?所以才能在说出那样的话以后仍会纠缠在一起,无可避免贪图对方体温,即便软弱也能随便找一个理由让自己心安理得地接受。
因为未曾真正断过。因为他们从来没有说过这一句:
“我不爱了。”
门关上了,房中寂静下来。霍左慢慢在丝绒被褥上像个孩子那样蜷缩了起来,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这样悄无声息蜷在了那里。
沈一弓一根又一根地抽着烟行走在冬夜里,手已经冻僵了,可他却一点都不想理睬。车水马龙在他身旁川流不息,繁锦华灯对他来说也不值一提。黯淡的、寂寂的,都系在他脚后向上顺沿攀爬终将他彻底包裹。
很多时候他总觉得自己年长了,成熟了,可在这件事上,他脑子里乱的跟十几岁时几乎没有任何分别。他想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大哭一场,可心底压着的那块磐石让他连眼泪都流不出来。原来成长以后的生活就是这样。在他失去母亲时他可以颓废躺倒在雪地里,一边哭一边痛骂,可以像条狗去乞怜,希望谁能帮帮自己。他会一遍又一遍地把泪流尽,只想让心里好受一点,那么多年过去,他却失去了这样痛哭流涕的能力。
他只能一根又跟抽着烟,等尼古丁彻底染黑了肺,任由悲伤拉扯五脏六腑,脸上却无法透露出半分与难过情绪相关的神情。这一刻他忽然能够理解梁清文,在他隐忍、保密时也许早就一遍又一遍把这段苦情咀嚼碎了,可就因为他是成人,不再年幼,只能把所有埋藏在心,唯独喝醉时才有半寸发泄的口子。
霍左说的话,又或者说他今日的声明,也不过是给这一年多以来他们之间含糊的情感关系下一个定义。重逢就不算对,示好更是错上加错。可这一年来他们来往、言语、相助又算什么?不是情爱,无关欢喜,又何苦做这些事情?
沈一弓觉得自己像行尸走肉游荡在深夜里,他不记得自己走到了哪条街上,隐约听见有人喊他,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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