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妩不动声色低了眸子:“皇上可是嫌臣妾未能诞下一儿半女?”
“罢了。”吴佞绕敛心源几番,终是沉声。
“明日迎太后回宫,臣妾就不去了,见着心烦,”几缕青丝绕在手心,姜妩似是不见他的皱眉,娇声,“她也不会想着见我。”
吴佞不语,半响点头,算是许了。
姜妩柔荑抚上吴佞眉梢勾勒着剑眉的模样,忽而起身将其拉至内殿榻上,纤细柔软的指头为吴佞按摩头部。
吴佞枕软玉风光,后反握住她的手,看着姜妩面上晕红,外袍已垮,眸中尽fēng_liú,声缠缱绻:“美人若如斯……”
朦胧的云霭遮掩着弯月,养心殿内一室旖旎。
“听听,”姜妩斜倚妃塌,端详着十指纤纤蔻丹如血,宫里皆是铜鼓声声,号角四起,“太后回朝,仪仗竟是堪比皇帝。”
“娘娘可莫要生气。”浣宜俯身却是偷偷看着姜妩的神色。
“生气?”姜妩眼角带笑,半弯的月牙下吊着泱泱乌影,藏了些许倦意,“就凭她?”
浣宜稍稍直了身附和:“若是娘娘礼佛回宫,凭着皇上对娘娘的宠爱,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本宫可从不信佛,”姜妩侧颈眼波一送,“你也就嘴皮子厉害。”
浣宜笑着福了福身:“奴婢谢娘娘夸奖。”
“你呀——”姜妩娇笑一声,水波澹澹潋滟眸光,忽而正色,“唤那些人备好厚礼,待仪式过后,本宫要去给那太后娘娘赔这不出席的罪。”
数来,也有八年不曾见过她了。
风急驱丝雨,蒙蒙细雨说下就下,纤云不动,残雷未平,本就是穷冬更增了几分寒意,下了轿,浣宜打了把十二骨伞遮着姜妩,雨水敲下瓦檐上的红尘顺着伞纸而下,宫门侍卫见来人立即就进去通报不敢怠慢半分,生怕惹怒了这位主子,片刻小跑出来恭敬请入。
姜妩倒是不紧不慢,嬿行款步,挟的一身寒气径直往里,越廊迈槛,绕过支在偏于殿门一隅的六脚鼎香炉与一扇嵌金丝面山水屏风,才进了主殿正中,只见那人端坐位上品着茶,姜妩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悠然抹腔开调:“臣妾长乐宫姜氏参见太后娘娘,恭迎娘娘回宫——”
太后已是知命之年但风韵犹存,威严不减:“皇贵妃不是病了?这不过三个时辰便好了?”
“太后回宫如此大事,臣妾协理六宫即便病了也要前来恭迎呀,”姜妩仍是行礼状,屈着膝,“今儿早晨实在起不了身,不能去宫门迎您,如今这不是赔罪来了?”
“多年不见你还是这般牙尖嘴利,”太后捧着青花茶盏冷眼待,“起来吧,赐座。”
姜妩盈盈起身,发髻流苏作响,敜了裙摆落座,浣宜连忙奉礼,太后瞥了眼便示意媵人收下。
“果真是宠妃,就这两件礼便是价值连城的。”太后云鬓边角缀了明珠圈圈光华,指腹轻按细釉蓝胎。
“不过两件小玩意儿罢了,若说臣妾受宠,可远远不比当年陈贵太妃,”姜妩藕臂套钏镯叮铃,不顾座上人愈发沉着的脸色,合着语似连云珠,“臣妾还听说先帝还是王爷时便一度想为陈贵太妃遣了王府一众莺莺燕燕呢。”
“那又如何?”太后笑了声,素手转起檀香珠子,“再受宠也是个薄命人,终是享不了荣华富贵。”
姜妩抬眼一挑,兀生媚气,两点娇涡盈盈,正衬海棠艳:“可是臣妾自认是个有福气的。”
“可这些年你也从未为皇帝生下过一儿半女,也未曾有嫔妃诞下过龙嗣,”太后唇畔噙笑,正了脸色,让侍从奉了座白玉送子观音来,“这送子观音,哀家赐你,你且沾点福气。”
“太后这是怀疑臣妾?臣妾从不信佛,也不敢如此漠视法例,况且手沾人血——”姜妩启唇,字字珠玑,铿锵有力,“是会遭天谴的。”
她不信佛,也不信命,纵她从前被命数推诿卑微如蝼蚁,如今八丈软红,盛宠如斯,还不是世人羡慕不来的风光体面?
细细看着太后的神情变化,姜妩嗤了一声笑,心中多了几分痛快,见那送子观音也少了几分碍眼,只叫浣宜上前。
太后眸中怒意更甚:“你竟敢如此跟哀家说话?”
“此言真真是折煞臣妾了,臣妾日夜盼着太后娘娘回宫,不然这宫里的日子呀——”姜妩轻哼嘴角划起弧度,拉长了声儿,“可无聊了。”
茶盏落地响声清脆,太后起身柔荑直指姜妩:“你放肆!”
侍从也不知是有意无意,状似被太后一吓,未递稳当,失手将送子观音滑落在地,生生断成了两截,慌忙伏地请罪。
“太后娘娘想要的是甚么?想让陛下雨露均撒,泽被沧生?可纵后宫几多金枝玉叶养出来的风骨,又有何人能及臣妾的恩宠?娘娘当年盼了多久先帝都未赐过的凤台,如今还不是让臣妾独享了?”姜妩丝毫不被太后怒气所惊,捂唇嗤笑,眸光潋滟,盈盈起身,余光往地上一瞥,“这送子观音臣妾怕是无福消受,臣妾先告退了。”
说罢直直望了太后一眼,搭着浣宜莲步出殿。
太后恨恨地望着姜妩那副与那人如出一辙的媚态,当年放她一马果真真是放虎归山。
不过姜妩,你也只能猖狂这一时了。
子时已过,玉钩照过高墙洒下一片朦胧昏黄的光,偌大后庭已是寂静,只有那紫竹林中的鸟儿不时发出的嘶哑叫声,让这庄严肃穆的一座座宫殿更添几分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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