翼国公府在绮山的别墅唤作咸歌别院,取前朝“咸歌太平日,共乐建寅春”,正堂就顺理成章是乐春堂。
乐春堂临水而筑,引山溪潺潺,萦绕四周,只留了汀步石出入。
这季节荷花开的正好,荷香夹着水汽儿,充盈满室。
云钊负手立于窗前,远眺山林,忽然就想起了长女小时候的一点事情。那时候先帝孝宗刚登基,他是托孤重臣之一,忙的不可开交。
纵然来避暑,也无暇前往后院。
云霜腴彼时年岁还小,思念父亲,趁翼国公夫人不注意,偷偷溜到乐春堂探头探脑,结果不当心掉下了溪水……
他那时候总觉得等忙过了这么一段,等天子地位稳固,生杀予夺御极宇内,他也就能对得起神宗皇帝的托付,挂印而去,用余生补偿妻子儿女。他以为来日方长,所以得知消息后,竟只命人将云霜腴送回后院,交与夫人看顾。
甚至事后得知云霜腴着了凉,发起热,却因行宫之中孝宗与邺国公起了冲突,匆匆而去圆场,不曾前去探望。
翼国公夫人为这事儿是怨他的,也怀疑他不重视嫡女。然而云霜腴却总是帮着父亲说话,她奶声奶气一本正经试图说服翼国公夫人的样子翼国公只偶然见过一次,其余大抵是女儿入宫之后,妻子偶尔的念叨里。
其实云霜腴并不想进宫,但云氏一族从开国就是重臣。
神宗皇帝驾崩的时候,将孝宗皇帝托付给了云钊。
可是孝宗郁郁而终,到死都没做过几件顺心的事情云钊所以一直觉得对不起神宗跟孝宗,他曾在神宗皇帝的病榻前发誓,一定会辅佐好孝宗,结果孝宗连个子嗣都没有。淳嘉帝虽然不是孝宗的亲生骨肉,可正式过继的嗣子,终究是孝宗的后人。
那时候淳嘉才来帝京登基,孤儿寡母势单力薄,后宫从太皇太后到母后皇太后再到纪皇后,都是纪氏女。
可想而知他们母子在宫里该多么艰难。
纪氏打着太皇太后的旗号,以新君年少,宜先入学而不是贸然临朝的借口,根本不让皇帝接触政事。长此以往可想而知,诸臣连跟皇帝递个话都不成,遑论日后拥护天子?
这种情况下只能送亲生女儿入宫,以沟通内外。
云钊恪守这般时候的规矩,尊重正妻,重视嫡出,侍妾通买卖,对于庶子庶女的情分向来不深。他起初是想让庶女入宫的,可平素内宅全权交给正妻,从不过问。等需要送女儿进宫里去了,才发现几个年岁合适的庶女,都在严苛的规矩下养得畏畏缩缩,难成气候。
若是进了宫,怕是在三代纪氏女的手底下走不出几个回合去,徒然送人头。
正为难的时候,云霜腴站了出来,主动提出为父亲分忧。
云钊惆怅的想,如果不是进了宫,这个嫡长女会怎么样呢?她会嫁个门当户对的夫婿,为他生儿育女、孝敬公婆、友爱手足,这些对于云霜腴来说都不是什么难事。再加上翼国公府的权势,她会过的很好。
逢年过节还能带上儿女回国公府省亲。
那些外孙外孙女会跟小时候的云霜腴一样,偷偷摸摸跑来乐春堂附近,在及膝的溪水里嬉戏打闹,将安安
静静的正堂吵的一团嘈杂。
然而云霜腴进了宫,纵然咸歌别院跟绮山行宫近在咫尺,却从此再也难以踏入一步。
她也怀孕过,但没成形就小产了。
对诸太后孝敬,对皇帝的弟妹和气……最终却还是香消玉殒,至今都不知道是什么死的?
云钊理解淳嘉的难处,虽然消暑宴后这位开始亲政,到底纪氏当权多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皇帝现在远远没到一言九鼎生杀予夺的地步,按照他所处的环境,他做的其实很好了。
可云钊仍旧觉得难言的悲怆。
云氏一脉在前朝时候就有着封爵,神宗托孤的时候专门给他改封了翼国公。
……是希望他能够为新君羽翼。
他迄今都在努力着,最惶恐去了地下无颜面对先帝,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然而他以后见了云霜腴,难道就能面对么?
“国公爷,江夫人来了。”下人的禀告打断了云钊的思绪,他合上眼,定了定神,睁开时,已然一片冷静,沉声吩咐:“请!”
江氏领着小陈氏跟清人踏入乐春堂,一眼看到高踞上首的翼国公。
这位国公爷算着年纪比她还小两岁,江氏仍旧满头乌发,翼国公两鬓却已现霜白。
是长年操劳国事所致,还是不久前的丧女之痛……江氏心里淡淡的揣测着,上前行礼。
翼国公语气平静的叫了起,又请她坐下,旋即和气的询问江氏在咸歌别院住的可还适应?有什么要求尽管跟翼国公夫人说,下人怠慢了也尽管提。
“此番乃是与国公爷告辞的。”江氏笑了笑,说道,“家中小儿及诸子侄读书多年,一直踌躇不敢下场会试。前两日陛下为贺慈母皇太后,特许开恩科,子侄徘徊多年,终于鼓起勇气动身,不日就将抵达。这些日子,民妇婆媳已然十分打扰府上,哪里再能让他们也来叨扰府上的清净呢?”
看似寻常寒暄,其实不动声色之间已然过了一招:翼国公一上来就慰问客人,客气之余,不乏有着借助主人身份对江氏进行心理上压制的用意。他本来就位高权重,这会儿江氏婆媳住人家的吃人家的喝人家的……又哪里来的资格对主人家不敬?
若是江氏心智稍弱,说不得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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