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行歌其实一直记得第一次来到本家时的光景,那年的他还只是个刚过父亲腰际的孩子,而江行歌三个字也尚未曾成为他的名字。盛大的宴席上,他与父亲按着分家的排序坐在最末一席。小小的男孩远远望向主位,正中是家主江榭之和长老江屿之,左手边坐着一对双胞胎兄弟,父亲同他说过,那是昆仑江氏的两位少主,江行吟与江行颂。男孩的视线并无过多停留便移向了另一侧,那是家主夫人晏清与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她好奇地打量着每一位宾客,末了,将目光对上了年幼的江行歌。女孩的鬓上插着一支带着流苏的蝴蝶簪子,她歪头对着江行歌一笑,蝴蝶便也像要飞走似的跟着轻轻颤了起来,尚且年幼的男孩顷刻间竟只觉百花失色,日月无光,仿佛世上只剩下了主位上戴着蝴蝶发簪的女孩。待男孩缓过神,他拽着父亲的衣袖红着脸问道:“爹爹,她是谁呀?”
年少时的江行歌曾在心底暗暗想过,如果没有两位少主,自己是不是就能有机会被本家选中,从此与那个叫江行阙的女孩一起嬉戏长大。江行歌可以发誓,那时的他只是做做梦罢了,却未曾想这一天真的会到来。不过两年,本家的信使便敲响了十二个分家的大门,家主及行颂少主殁于大阵裂口,而行吟少主虽保住了一条命,却散了一身修为再也无法修习昆仑域的术法。如今,长老想依祖制,在十二分家内选出一个最为优秀的孩子,过继到本家与大小姐一起修习江氏的密法绝技。
十二个年纪相仿的孩子自踏进本家大门的那一刻便兴奋不已,一路上遇到的各色事务都在吸引他们的注意。以小叶紫檀和黄梨木制成的家具仿佛野草般常见,亭台水榭所悬挂的帷幔锦缎皆以天蚕丝织就,各色梅花在江氏的千年风雪之阵中仿佛永远不会枯萎般盛开着,孩子们惊羡地几乎没把嘴合上过。所有人都只当今日是普通的选拔,与往常一样通过考试即可,男孩女孩们叽叽喳喳地聊个不停,而前方带路的侍女却是一副晦暗不明的样子。
不知走了多久,绕过多少个弯,一行人终于在间位置偏僻的屋子前停了下来,与别处的精致风雅不同,这间屋子紧贴山壁而建,四周别说梅花,就连树都没有一颗,江行歌看着比自己人还高的野草,不禁在心中感叹父亲说的果然不错,不管是人是物,万事都会有另一面。侍女从绣着洒金梅的锦囊里取出一把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铁钥匙,‘咔哒’一声打开了悬在屋门上的锁。屋内漆黑一片,除了大门处便再无其他透光的地方,就在江行歌以为他们其实是要被抓起来偷偷杀掉时,侍女提着宫灯踏入了屋内。她将灯向四方一挥,满屋子的烛火霎时便全部燃了起来,孩子们这才看清,屋里原是十二张书桌,每张桌子上是一卷普通到再不能更普通的题纸,他们依次找到自己的位置,待侍女摇响面前的梅花铃,所有人便齐齐提笔写了起来。
江行歌在纸上工整的写下齐亥二字,这里的所有人皆有姓无名,仅以各家排序区分。因十二分家已各自独立繁衍七百年有余,故此,这里的十二人虽同为江氏分支,但姓氏却各不相同。年幼的江行歌提笔盯着卷子一阵心烦,传入耳中的是周围细微的研墨声与铺纸声,他在桌前呆立良久,沉默地盯着那张卷子,上方只有一道问题,六个大字:何为心,何为道。
‘吾心向道,则道为吾心,吾心即为道。’这是当时的江行歌留下的答案,他自以为无比幸运地通过了第一关,极力掩饰自己的喜悦与自负,偷笑着目送那四个被淘汰的孩子离开,甚至在他们背后做了个鬼脸,侍女漠然地看了一眼却并没有加以阻止,只是提起宫灯说了句:“剩下的人跟我走吧。”,一个女孩在此时扯住侍女的衣袖问到:“姐姐,接下来还是同样的考试吗?”她好奇地仰着头看向对方,而后者只是居高临下地回答说:“没记错的话,进门时我就同你们说了,不问多余的问题,不做多余的事。你,跟那些人一起走吧。”说罢,侍女将灯向屋外被淘汰的四人一指,女孩就似被人揪住了衣领似的,被一把甩到了门外。屋门毫无征兆地自行合上,江行歌被吓得一个愣神,再回头时那名侍女已然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他赶忙小跑着跟上,生怕掉了队失去机会。
之后的时光无论过去多少年,江行歌其实都不愿意想起,无奈记忆就是这样,你越觉得恐惧,越是不想记起的事情便记得越是清晰。一行七人跟着侍女进了书柜后的暗道,绘着洒金梅的宫灯幽幽地闪着光,映出墙上的经文与壁画,不知为何,江行歌不再感到好奇和惊诧,取而代之的只有莫名的恐惧。曾有那么一刻,他也想过故意捣个蛋,像那个女孩一样被丢出去,可转念一想,只要胜过余下六人,自己的梦想便触手可得,江行歌在心中纠结了一番,终于还是一声不吭地跟着走到了密道尽头。
侍女拿出一张符纸抵在石门上,口中喃喃念到:“无痴无嗔,无欲无求,无舍无弃,无为无我。”。待最后一个字念出口,石门骤然发出巨响,向两侧打开,刺眼的阳光从门后照了进来,此处竟别有洞天。这里四面被峭壁环绕,唯有密道可以出入,几间竹屋围着中央的空地而建,另有一方并无活物却依旧清澈的小池筑于角落。若不是心中甚是不安,江行歌确实十分乐意留在这里。
“从明日起,每天都会有老师来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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