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虽如预料之中一般早早到来,却比想象之中要安静得多。
墨玉般的黑沉天际,仿佛是戏文里描述的末世之下。昏黄的弯月寂寥地隐在厚厚云层之中,连星子亦失了光辉。院中的红梅树经过一场风雪打压,摇曳的遍地嫣红。本该无比热闹的颜色,却因寒雪而透着几分别样的清冷。四方的殿内陈列着铜炉一对,袅袅轻烟透过红木雕藤萝松缠花的落地屏风,缓缓飘向女子。
玉衍含了一缕气定神闲,妆容端整地跪于佛龛之前。她手中簌簌滚落着绿松香的弹幕佛珠,微阖的双眼里暗含了丝丝凛冽之意。身边紫檀芭蕉伏鹿小几上,斟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苦茶,清苦的气味散在空气之中,驱散了原有的睡意。
殿内忽然响起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苏鄂比平日里更加小心翼翼,她立于女子身边踌躇些许,才轻声唤道:“娘娘。”
“都吩咐下去了。”
“是。”苏鄂看着那冰冷泛金的佛像,心里没来由地一沉,“各宫全被封锁了,不得任何人于今夜踏出房门。”
玉衍缓缓睁开眼睛,鎏金扁方发冠上的福字白玉绿石钗幽幽打出一束冷光,“妃嫔们都照令办了?”
“娘娘的话,她们即使心生疑虑也不敢违抗。只是刚刚妍常在说听到了殿外有兵戟相交之声,非哭闹着去见皇上……”苏鄂觑着女子神色,亦不敢多说。玉衍身着玫瑰金的飞虹妆缎狐肷大氅,不知是否因殿内灯光昏暗,她精致的面庞上如笼了一层冰霜之意,显得格外狠戾。
玉衍心中清楚,妍常在虽是平日里便沉不住性子,一惊一乍,但她母家与庄贤王一派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此事她定是察觉到了,才会如此惶恐不安。
“杀了。”
良久,玉衍才吐出两个冰冷的字眼,苏鄂闻言亦是怔了一怔。玉衍知道,自己的作法或许过于狠辣,然而今夜逼宫一事决不可让后宫恐慌不已的女眷们透出半点风声。
无人的殿内,她重新抬头注视面前金塑的佛像。在她第二个孩子死于腹中之时,她曾暗自起誓,再不信所谓的神明。神佛空被世人敬仰,却无分辨是非之力,奸佞横行于世,善人却往往不得善终。这些年,她从不曾燃过一炷香,一qie都是依仗自身之力化险为夷。
然而今日不同。
玉衍眸中沉的深不见底,她静静听着窗外冷风吹拂梅竹的婆娑之声,仿佛一己之身也变为寒竹摇曳在庭中一般。现下,她的心境便是这般凄冷无依。她惧怕裕灏的失败,惧怕现在的一qie都化为泡影,然而这样的畏惧她却无处排遣。因此,她只得祈求裕灏平安无事,祈求这场噩梦赶快过去――即使她自知这一双浸透鲜血的手根本没有合十叩拜的资格。
佛龛之前,放置着三尺长的尚方剑。这是那日裕灏前来时亲自放到她手中的。若国之沦陷,便以此殉节。若此番安然,从此便可以此斩杀天下奸邪。死亡亦或权力,仅在这一夜之间。
思绪漂浮之时,忽然听到小福子急促的呼叫声。他推开门,上气不接下气道:“娘娘,瑾皇妃离开九凰宫了!”苏鄂本跟在他身后,闻言瞳中微光亦是骤然一散:“难不成她真要以兵符召唤影者相助!”
殿外风声清晰,杯中茶烟已凉。
玉衍泠然起身,一身华服映得光芒四溢。她眼中是从未有过的艰险之色,微一凝神,便是杀意毕现。“苏鄂,扶本宫过去会一会这位统率影者的皇妃。”
她刚疾步行至门前,大门却忽然顺风而开,玉衍来不及止步,险些撞上迎面而来之人。她匆匆立定,抬头刹那却如五雷轰顶,一时竟寸步难移――面前那着羽蓝长袍,系单色玉带之人可不正是日思夜想之人!
单裕臣这一身打扮,玉衍便知他是潜入后宫的。然而这个时刻,身为嘉亲王统率十万大军的他本不该出现在此处。
“子臣……”玉衍眸中有一瞬的慌乱之色,却迅速稳住了情xu,“你不是该率领大军在宫前奋战么。”急促的语调戛然而止,女子仿佛霍然间明白了什么,目光刹那间尖锐如箭,“难道你叛变了!”
“我只是来带你走的。”裕臣见她如此,眼中不觉闪过一丝哀怜,然而却是定定地向女子伸出手来,“若要走的话便只有现在了。玉衍,我保证无论今夜战事如何,从此都不会有人……”
回应他的却是骤然甩出的一个耳光。玉衍这一掌极狠,几乎用尽了毕生的力气。男子冻得苍白的脸上立时便显出血红的痕迹,他几乎忘ji了擦去嘴角淤血,只是惊诧地杵在原地。
“本宫先是皇帝妃嫔,其次才是你说的玉衍。然而无论本宫是谁,都断然不会原谅你这个叛国之徒!”她似是气急了,双肩竟止不住地颤抖。然而不知为何,一双怒目圆睁的眸子里却徒然蓄满泪水。“你这样做如何对得起皇上的信赖,如何对得起深爱你的侧王妃!”
“我如今只想对得起我自己!鸾儿,我已经错过你那么多次,不能一错到底。”他蛮力扣住女子手腕,那手掌冰凉无比,“我没有背叛皇兄,我的队伍就驻兵在帝都四周,只要我带你出宫,他们立刻就会反剿庄贤王的叛军。”
他从未有这样恐惧过。玉衍的印象里,他无论何时都是温然如玉,翩然如松的。然而此时此刻,面前的裕臣竟有些狼bei之意。“我知道你在宫里并不快乐,今晚就算给自己最后一次机会。鸾儿,我什么都不想要,只要你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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