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喜敌不过女子的坚持,只得放手,看向茫茫的花海,声音不稳起来:“陛下说,告诉花儿,你……”
豆喜深吸一口气,突然间,泪就下来了:“你,你是世间一切的美好啊……”
——我是如何的存在,存在于你最后的生命里呢。
你,你是世间一切的美好啊。
最后倒映在我空茫茫的眸底。
最后烙印在我走向死亡的命运里。
然后最后,纠缠在我和那场人间四月天的寂灭里。
……
你独占一切,你注解众生。
花儿。
……
程英嘤在原地愣了很久,她依稀听得有人唤她,花儿。
那是她进宫第一天,嫁作他的妻。
然后再没人唤她,因为他忙着批折子,已经很多天了。
那是她进宫最后一天,成为他的遗孀。
俱往矣。
……
程英嘤听到体内有碎开的声音,咔嚓,然后她大哭起来。
毫无形象的嚎啕大哭,在荼蘼烂漫的六出花海里,她哭得像个孩子,撕心离肺的,好像要把五脏都呕出来。
她终于会哭了,在他走后第五年,新王朝的七月。
哭声,响彻整个悬崖,山林,花海,和没有了他的世间。
豆喜在旁边看着,那般哭泣的女子,把他胸腔里的肝肠都要搅碎了。
赵熙行在外面听着,那般殇绝的哭声,让他控制不住的,就跟着泪如雨下。
要怎样,才能眼泪洗我一身孽。
要怎样,才能声声唤你魂兮归。
……
天启九年,上病重,帝宫新迎了小继后。
程家十三姑娘穿着太过繁复的凤冠霞帔,摇摇晃晃地走进坤宁宫,铺天盖地的红色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幽幽深宫,层层帘幕,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她的视线躲在盖头后,吓得浑身哆嗦。
然后,盖头被揭开,她看见他蹲下身来,与她平视,对她笑。
“花儿,朕叫你花儿好不好?”
……
山海寂寞。
……
听见豆喜的急呼,赵熙行冲进去时,看到倒在花田里的程英嘤,面如金纸,齿关紧咬,已经晕过去。
“鸳鸳!”赵熙行虽有预料,但看到女子光景时,还是不禁骇了一跳。
人还是那个人,却仿佛从里面都塌了,烂了,哭得肝肠俱碎,魂儿都只剩一半了。
“赶快通知太医署!本殿先带她回寝居!快!”赵熙行拦腰抱起程英嘤,手哆嗦得厉害。
豆喜抹了把脸,也往山下冲去,然后东宫就乱成一团,太医署立了军令状,待到了半夜才消停。
程英嘤睁开眼,看到赵熙行,他守在她榻边,橘黄的灯火下眼眶有些肿。
“哭了?好歹是皇太子,没出息。”程英嘤瞧了良久,才嗔怪的挤出一句。
赵熙行点点头,眸底晶莹闪烁:“我是没出息,只要你好,当狗熊也愿。”
程英嘤憋笑,意味深长道:“不问我答案是什么么?”
“为什么要问?你……”赵熙行拉起女子的手,轻轻贴在女子小腹上,声音嘶哑,“和孩子,如今都在我身边,这不就够了么?”
程英嘤沉默,又看了他良久:“你……”
“我等你,不论你做什么决定,我等你。”赵熙行打断,指尖翻动,和女子十指交扣,“等一辈子也行,我有的是耐心。”
程英嘤笑,红了眼眶:“谢谢你,赵沉晏。”
“谢我什么?”赵熙行微愣。
程英嘤摇摇头,答案她埋在心里,有什么必要说呢,她也有的是耐心,一辈子去解释也行。
——谢谢你,给我这没有了他却有了你的人世间。
值得,一生一赌。
七月流火,天下惊。
东宫良家子程氏上书:妾,本先帝继后,续弦之妻,为东宫妇,再醮也(注1)。今,秉祖宗礼法,执妻为夫礼,请往东陵,为先帝斩衰三年。
《礼记·丧服小记》曰,斩衰括发以麻。
妻为夫丧,孝礼,三载。
同月,程氏麻裙白帽,登上了出宫的马车,同行的还有了心师太。
守孝,自然是不能摆贵人架子的,但顾念到程氏有孕,没人伺候不行,寻常人又不合礼制,上面愁来思去,最后觉得让比丘尼去最好。
于是萬善寺的了心请旨,自愿陪同程氏,去陵照料。
东陵,是葬有十二位东周君王的陵寝,自周太祖始,周哀帝终。
陵内有备用的厢房客殿,住的地儿是不缺,衣食等物全靠了心张罗,定期会下山来,往帝宫走动,其他的,就与世隔绝了。
孝期,断笙箫,断宴饮,断华居,断珍馐,除了最后一条考虑到程氏怀胎,特赦,其他的就是青灯古佛,庭寂月凉的日子了。
这是一场全国的目光都盯着的守孝,尤其是儒生们,更是随时准备鸡蛋里挑骨头。
所以孝期间,除了了心可以下山,没人可以从山里出来,除了了心可以上山,没人可以进山。
赵熙行派了龙骧卫驻扎山下,以护二人周全,除此之外,悯德皇后程氏,或者吉祥铺花二,东宫良家子,都仿佛在红尘抹去了踪迹。
只是听了心说,程氏进陵的第一件事,是种花,漫山遍野播下了六出花的种子。
同时,托了心敬告天下:出陵之日,六出花开,再醮,否,守孝一生。
六出花开。
天下人在听到这个所谓“告予亡夫”的法子时,都不约而同的断定,完了,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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