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五走了。”韩咬儿的声音有些冷厉,但从他半舒半展的眉眼来看,这句话中含有的还有许多无奈之情。
金乌已经西坠,漫天的晚霞染血了似的裹着一身妖冶艳妆款款而出,露出一抹少女般的红晕飞腮,害羞地与这满目疮痍的大地打着招呼。
诱人的美景在此时却无法拨弄到众人的心扉,凝重与冷峻覆满了每一个人的脸庞。盛夏虽已远遁,安逸舒爽的秋风却迟迟不肯现身,害得大伙儿裹着红巾的脑门上密密地渗出一层层豆大的汗珠。
韩咬儿吐出了这几个字后便闭口不言,缄默地等待下方兵卒给他一些反馈。
他不说话,下面的人也不说话,就连往日几名冲动张扬的“大嗓门”也咬着嘴唇怄气,场中的气氛悄然尴尬起来。
须臾过后,一名须发皆白的老叟欠了欠身子,就当是对千户施了礼,然后昂起头一脸峻肃地质问道:“韩千户,谢五临走前所说可都是真的?”
韩咬儿循声望去,只见这老叟精神矍铄,倒提着一把割草用的短镰刀。虽然上了年纪,但头上紧紧绑着的红巾无疑表明了他的身份。
“爹,这是军中,容不得你倚老卖老,快给千总赔罪。”老叟旁边的中年人显然是个看重军纪军规的兵卒,害怕自己父亲倔牛一般的脾气顶撞了千总,赶忙撤步现出身形,向韩咬儿躬身后尴尬一笑,解释道:“韩大哥见谅,我爹年岁大了,说话时总是这副牛脾气,怎么劝也改不了。”
“是你?”韩咬儿一眼就认出了这名为父辩解的汉子。当日赫厮麾下的阿速军来上蔡横征暴敛时,就是为了护住他家里的幼子,自己的一名心腹才惨遭遇害。
中年汉子见韩咬儿认出了自己,客气地笑了笑,抱拳道:“韩大哥好记性。”
韩咬儿点了点头,没有继续与他寒暄下去,将目光看向他的父亲——也就是还在硬着脖颈逼视着自己的老叟。
“老人家,若是想报你孙儿被救性命之恩,有你这精壮的儿子便可,无须您老亲来,这战场上刀剑无眼……”
老叟听后反而愈发不客气地从鼻孔中“哼”了一声,吊着两道白眉扬声道:“咱虽然老了,不中用了,但是这是非黑白看得向来清清楚楚,救我孙儿的恩情咱与你另算,咱把这红巾系上,冲的是明教豪气冲天的忠肝义胆!”
这番话抑扬顿挫的讲清之后,老叟吧唧了一下嘴,吞了口唾沫接着道:“不瞒千户你说,眼下该走的人也都走干净了,剩下这千把个人要么是咱上蔡的住民,要么就是些承蒙你韩千户收留招募的无家可归之人。否则,咱没准或许也跟着谢五那贪生怕死的孙子一起当王八蛋去了。”
老人的这番肺腑之言话糙理不糙,且尽是实打实的大白话,旁边的儿子听了苦笑不已,但无奈于父亲的脾气太大,也不好劝说。
韩咬儿听了也是心中受用,当即回了句:“老人家说得在理,我今天将大家召集到一起,也是想好好说说这件事。”
中年汉子见父亲没有惹到长官动怒,这才在心中缓缓出了口气,暗赞韩咬儿的心胸宽仁。
“韩千户请讲,我等洗耳恭听。”老叟将一番愁壅心室的话尽数讲出,心中的疙瘩也就化开了不少,这才恢复了平和。
韩咬儿虽然穿着一身麻布素衣,可举手投足之间无不透露出一股雍和从容之气,斯时侃侃言道:“若照着明教杜军师原本的打算,这上蔡县不过是个苦寒的弹丸之地,前无梐枑行马等据敌之物,后无粮草补给等安民之本,着实应该放弃不守才对。”
这话一出口,上蔡的原住民立刻炸开了锅。
“这该如何是好?”
“我们的妻儿父母全都在此,我们若是逃了,我们的家人该怎么办?”
“依我看这姓杜的根本没存好心!”
“刘元帅呢?他也不管我们吗?”
心虚神乱的众人吵了好一阵,才逐渐安静下来。先前的老叟这时反倒站在了韩咬儿一方替他说话。“你们一个二个吵什么吵?韩千户不是还在这呢吗?先等人家把话说完!”
韩咬儿向其投出一抹感激的目光,摆了摆手止住众人的吵闹,亢声道:“依我之见,杜军师的话用在行军布阵上来说没错,可放在需要守卫的家园上来说却是十足地使不得!”
说罢指了指身旁写着“日月”二字的旌旗,露出炯炯有神的目光接着道:“我明教立教之本,义军起义之初,奉的就是明王济世救民之心。如今眼前依附于红巾军的乡民有难,我韩咬儿第一个不肯见死不救!”
“说得好!”
“跟那帮乌龟王八蛋拼了!”
随着韩咬儿慷慨激昂的陈词,已经有许多兵卒表明心迹,愿与元军誓死一战。
“可韩千户尚未说清楚谢五口中讲的‘刘元帅见死不救’一事。”老叟眯着眼睛兢慎地问道。
“时至今日,我也不瞒大家,不是刘元帅见死不救,而是我早就命人向刘元帅传了书信,叫他务必不要分兵前来。”韩咬儿解释完,心中升起一股不可磨灭的愧疚之感,不敢去看众人的表情。
老叟虽然一生都是俚俗之人,可也深谙处世之道,不难韩咬儿话中藏着的意思——上蔡必破。
于是长长地叹了口气,摩挲着额头道:“刘元帅也被元军缠着,若他分兵来救我们,想必汝宁的伤亡会更大。想必正是因为如此,韩千户才放谢五等人离开吧?”
韩咬儿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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