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深重的雪砸下来,汝城热水河天然温泉冒着淳淳热气,雪落即融,仿佛一场大雾蒙满前路。
黑得不透一丝光亮,只有远处长街纸糊的灯笼散出连绵一片的微光,老旧的青石桥上全是层叠的厚雪,桥底下热水河的暖气铺面而来,可即便如此,戴西玖只觉得脸上已经被冻到一片麻木坚冷,不比脚底下的石头状况好上多少。
光着的脚趾踩在雪里,冰凉透骨,但在生死的恐惧面前,这样的苦楚已经被逼迫忽视。
远处的街角传来急切的脚步声,还有刻意压低的咒骂声:“什么东西,这么重要的事居然让一个娘们给搞砸了。”
“给我追,今天晚上就算把汝城每一块破砖头都翻裂,也必须把她干了!”
戴西玖发上的落雪融化,已经结成线线冰晶,此刻深一脚浅一脚跑在雪里,拔出来踩下去,步伐有些踉跄,速度却是极致的快。
石桥很长,几乎横跨整个热水河,风雪刮过侧脸,身后的脚步声已经渐远,她脸上的神情逐渐有些放松。
他现在在哪里?是不是已经平安的逃出去了?
只要我再可以活着的离开这里,一切就结束了。
只要我可以活着离开这里,一切就可以重新开始了。
前路一片黑暗,她这样望着,蓝色的瞳孔衍生几分明亮,居然扯动麻木的脸,凝出一个生动的笑意。
修闻,你知道吗,我爱上了一个人。
身上单薄的衣料被风刮过,每一寸肌肤都是冰凉,远处的脚步声终于再听不见,体力已经临到极限,戴西玖手指撑过石桥凝冰的木质珊栏杆,大口喘息,呼出的气流凝结成霜,一遍遍涌过。
四下一片寂静深黑,连桥底的流水都毫无声息。
然而,在这样的静中,却隐约有一个声音,渐渐清晰。
“咯吱,咯吱……”
是鞋底压迫积雪的声音。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穿过风雪,节奏徐缓,声声入耳。
戴西玖也听到了。
她瞬间屏息,瞳孔微缩,侧耳听了会,脚步微微后退,神色染上几分惶恐,全身紧绷。
黑暗里,落雪铺盖的古桥是一片素净的白,无尽延伸,远处浮现出一点微光,暖橘色的光摇摇拽拽,渐渐勾勒出一个修长身形,深黑的呢绒风衣印衬着漫天雪色,额外醒目。
他一个人,从风雪中走来,修长的手指撑过一把伞,另一只手里提着的是灯火节她给他用竹篾编好的纸糊灯笼,大红的罩纸映衬出明亮的颜色,照过他精致绝伦不多一笔勾画的面容,眼角一颗泪痣妖冶非常,明灭生花,他远远看着她,声音落下来,温柔如故:“玖玖。”
这一夜,一生中第一次亲手开枪杀人她没有哭,这样的寒雪里一个人疲命奔波她没有哭,可在这一刻,戴西玖清晰的感觉眼眶涌上来的温热划过侧脸,她扶着珊栏,大口喘息,嘴角却是抑制不了的笑意:“原来你在这里等我。”
他的脚步悠然顿住,在离她极远的地方停下来,微微鞠身,将灯笼轻轻放下,朝她笑笑:“当然要等你,玖玖。”
戴西玖站在原地,寒风里再也不觉得半分冷意,偏过头去笑笑,桥底升上来的温泉热气糊了满脸,视线有些模糊不清,她朝身后望了望,再不停留朝他走过去,开口的时候寒风灌进喉心,已经很累了,说话犹带喘息有些断断续续:“修闻……跑的时候我一直在想……如果我死了真可惜呀……我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没有告……”
然而下一瞬,语声猝然掐断,哽在喉心。
戴西玖脸上还是微笑的神情,步伐悠然顿住,脚趾踩在深雪里冻成深红,瞳孔已经猛然收缩,幻成一片恍然,不可置信。
枪口被她亲手糊好的灯笼照出一个十分和暖的侧影,姿势凌然正正对准她的胸口,此刻那杆枪的手柄握在那个她牵过无数次的掌心。
风雪越过伞檐,未打湿他半分衣角,叶修闻立在她面前,嘴角勾起的笑意和绚非常,举枪的姿势高贵优雅如同神祗,不带一分血腥残忍,连同神情都是柔和万分:“如果不等你,怎么杀了你。”
戴西玖耳边有瞬息的寂静,眼前的景象变成一副无声的画,叶修闻白皙修长的手指,未有一丝停留扣下去。
紧接着极大的力道透穿身体,她被带着后退几步,晃了晃,撑过身侧的桥栏。
什么温热东西从胸口喷涌而出,溅在脸上,点点滴滴。
戴西玖缓缓低头看了看,抬手捂上去,什么用都没有,温热的血滑过指缝一滴一滴落下来,砸在雪里。
这样的黑暗里,连血也不是鲜红的色泽,只是更加黑一些。
她慢慢抬起头来,蓝色的瞳孔染上层层雾气,看着他。
努力张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再说不了一句话。
所以她只看着他。
倒下去的时候,很难过。
为什么他不愿意,走近一点点,让她再看一看他的脸。
叶修闻,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我爱上了一个人。
我爱上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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