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综道:“我是没脸见我母亲啊!”
范晔道:“既然她们来了,全当是与你母亲和你表嫂先告个别。”
谢综道:“告别与不告别,又有什么值得牵挂的?她们前来必是要大哭,这足以把我的心弄乱。”
范晔道:“即使哭,那也是人之常情。说不定她们此次前来,还会带给我们一线希望呢!”
谢综道:“那就见上一面。”
“也许是最后一次了。”范晔向狱吏道,“快快有请!”
范英和明珠把带来的一坛老酒和菜肴及笔墨纸砚放在范晔和谢综面前。见这大牢里除了一堆稻草和一只马桶外,就是阴森寒冷的高墙,不觉眼圈红湿起来。
范晔逗她们笑说道:“嘿嘿,人逢喜事精神爽,怪不得我左眼一直跳个不停,常言说,左眼跳福来到,原来是你们给我和综儿送好吃的来了!”
范英一把拉过谢综道:“你们这是何苦呀?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到头来落下砍头的下场。都是那孔熙先惹的祸,我早就给你们说过,那人心术不正,不要和他来往,你们就是不听。这下心服口服了?”
谢综道:“好了,事到如今,说啥也没有用了。好汉做事好汉当,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范英埋怨范晔道:“哥,不是做妹妹的说你,你毁了自己的前程不说,还株连了范氏全家,你这样做对得起谁啊?”
明珠支开话说:“姑姑,快把酒菜摆上,让他们舅甥俩饱餐一顿,养足精神,抓紧时机,续写完《后汉书》。”
范晔道:“还是我家珠儿明白父亲的心。”
明珠就地摆上菜肴,倒了满满一碗老酒道:“爹,儿媳无力搭救于你,今儿敬爹一碗酒,以谢孩儿不孝之罪。”
范晔接过碗,眯着眼一饮而尽。
范英道:“你们舅甥俩好自为之,这里不便久留,我和珠儿要先告退了。”
谢综望着范英远去的身影,不由得凄惨地叫了声“妈!”便双膝跪地,连连叩了三个响头。
范晔扶起谢综道:“活着不孝,死了胡闹,你就是磕一万个头,为时也晚了。”
谢综道:“舅舅,你说我怎么不孝了?”
范晔道:“你与孔熙先拉我下水,这能说是孝吗?你不听母亲劝说,让白发人先送黑发人,这难道是孝吗?你毁了你谢氏家的忠烈英名,这难道是孝吗?”
范晔一连几问,使谢综无话可答,抱头卧草而睡。
这一夜,范晔思绪万千,总也理不出个头绪,直到半夜三更之时,才意识到《后汉书》前四志不可能再继续写下去了。死虽无所惜,只是《后汉书》不能成章,为他留下了终身遗憾,心想,在这生命将要走到尽头的时刻,不能荒废时光,要安下心来,拾遗补漏,增写上《烈女传》,便稳定了一下情绪,随即磨墨,伏在案头,挥笔列出了择夫免品而轻富贵的桓少君、博学的班昭、断机劝夫求学的乐羊子妻和著名才女蔡琰,不拘三纲五常的界域。他在撰写乐羊子妻时这样写道:
河南乐羊子之妻者,不知何氏之女。
羊子尝行路,得遗金一饼,还以于妻。妻曰:“妾闻志士不饮盗泉之水,廉者不受嗟来之食,况拾遗求利以污其行乎!”
羊子大惭,乃捐金于野,而远寻师学。
一年来归,妻跪问其故,羊子曰:“久行怀思,无它异也。”
妻乃引刀趋机而言曰:“此织生而蚕茧,成于机杼。一丝而累,以至于寸,累寸不已,遂成丈匹。今若断斯织也则捐失成功,稽废时日。夫子积学,当‘日如期所亡’,以就懿德;若中道而归,何异断斯织乎?”
羊子感其言,复还终业,遂七年不返。
乐羊子离家求学期间,妻子辛勤持家,照顾婆婆。有一次,邻家所养的鸡误入乐羊子的园中,婆婆便抓来杀了做菜吃。到吃饭的时候,乐羊子妻知道了鸡的来历,直对着那盘鸡流泪,不吃饭。婆婆感到奇怪,问她原因,乐羊子妻道:“我是难过家里太穷,不能有好菜吃,才让您吃邻居家的鸡。”婆婆听后大感惭愧,就把鸡丢弃不食。
范晔一边写着乐羊子妻,一边被乐羊子妻那高尚的人格所感动,流着眼泪又写下了才女蔡琰,使《烈女传》中的12人,加到了16人。
范晔放下笔时,又一个太阳从牢窗中射在了案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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