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盯着窗外的火红石榴花出神。
云蟾以为她在赏花,其实永宁眼中什么都没有。她在想一个问题:老太太手上那幅是假画,那真的麻姑献寿图又去了哪里?是谁偷走的?
是蒋婼儿吗?挑起这件事的人是她。可是永宁并不认为她有这样的智商。
莫不是她瞎猫碰到死耗子,误打误着了?
总之一开始把画掉包的人才是真正的主谋。
冯永盈姐妹吗?
树叶子被风一吹,瑟瑟摇曳着,火辣的阳光趁这个当儿投射过来,晃得永宁眯起了眼。
她的手指尖在帕子上磋磨了几下,把奶娘罗氏唤了进来。
“姑娘,您找我?”
永宁点了点头,问她:“你在祖宅呆的时间长,可曾注意过老太太有什么喜爱的宝贝,是常常放在身边的,最好是那种日日见到,形影不离的。”
罗氏不明白她问这个做什么,可仍旧仔仔细细想了一通,回道:“老太太不喜欢太过张扬的物件,平日里喜欢收藏金石书画之类的……”
“具体的呢,最好是常见的。”永宁忍不住打断她。
“那就不能是书画了,放在外头的还有什么首饰玉器佛珠之类的……”
永宁个个思量了一遍,一双手五根指头轮流点着桌面。
然后她又唤了阿蛮进来。
“你翻墙的功夫怎么样?”永宁问阿蛮。
阿蛮不解地看着永宁。
永宁只好换了个更直白的问法:“如果让你去偷一样东西,你能保证全身而退吗?”
“姑娘,您这是?”罗氏惊恐起来。
阿蛮依旧淡定,似乎根本不觉得永宁这个问题很诡异:“去什么地方偷?”
“去……”永宁笑了笑,手掌爽利地拍在桌面上,“我们府上偷。”
这下连阿蛮也惊诧起来。
*
一顶官轿朝混杂在人群中,朝城外驶去。
常经时坐在轿子里。天气炎热,他火气也大,口中喋喋不休骂了一路。
都怪那程廷希,没事在皇帝面前瞎出什么馊主意,说什么要让流民落户,害得他顶着这样的毒日头还要兴师动众去城外处理这码子破事。
他堂堂顺天府尹,好好的府衙不呆,因为这死狐狸一句话,就得抛头露面遭这趟罪。
呸!这死狐狸,一肚子坏水,一遇到事就想到坑自己。
哼!要不是瘟疫被治好了,难不成真叫他冒着生命危险去见那些流民?
骂完他又有些感慨,都是三品的官,可谁叫他是个外官呢,人家可是正儿八经的阁老,大学士。
哎,同人不同命啊!
就这样发了一路的脾气,轿子总算到了宛平县衙门。此时县衙门前已经聚集了众多流民,流民看到当官的来了,又恨又惧,一张张黑搓搓的脸上表情复杂。
县令已经候着了,见到常经时,点头哈腰地见了礼。
然而这位府台大人没好脾气地胡乱摆了摆手,问他:“人都差不多到齐了吧?”
县令回他:“齐了齐了。”
常经时转过去面朝这一群乞丐般的流民,清了清喉咙道:“诸位,本官是顺天府尹常经时,今日负责尔等落户宛平县下田庄的诸多事宜。众所周知,这宛平田庄数量有限,本官只能尽量保证每家每户都分到田地……”
话还没说完,下首流民面面相觑,交头接耳之声四起。
“有什么问题吗?”常经时板了起了脸。
下面有人壮起胆子问道:“你是说我们不是人人都有份?”
常经时郑重地吐出一个字:“是!”
“凭什么?我们被迫远离家乡,就是听说京城繁盛,为了来寻一方容身之处,你们当官的怎么可以那么对我们?”
“是啊,一开始就把我们拦在城外面,起了瘟疫也对我们不管不问……”
“你们这群狗官!不但在边镇打败仗,是不是还吞了给我们的救济粮?”
“肯定是!这狗官衣冠qín_shòu,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常经时讶然,这群刁民居然胆子那么大,他虽然不是什么美男子,但好歹眉目端正气质出众,说这话的不是睁眼瞎么?
“狗官!”
“狗官!”
流民的起哄声越来越响,伴随着石子泥沙向常经时丢来,吓得他连忙躲到了后头。
一看罪魁祸首走了,这群流民哪里肯罢休,一个个叫嚷着向前涌去。县衙几个卫兵如螳臂当车,哪里拦得住,不多时便被踩到在这群如狼似虎的人脚下。
好在后头的衙役机灵,一看势头不对,连忙把大门死死地关上了。一个府尹一个县令,并着几个佐贰官,就这么龟缩在衙门里,听着外头的叫骂声瑟瑟发抖。
不知道心惊胆战了多久,门外叫嚣声总算消减下去。常经时连忙从后门溜出去,乘着轿子一路逃回城中。
他并没有回衙门,而是直接去了汪元锡的宅子。
“干爹啊,儿子对不住您,那群刁民简直太不讲理,还觉得分到的田地不够,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要不是儿子机灵,恐怕就要被他们活活打死了。”
他跪在地上胡编乱造,模样不能再凄惨。
汪元锡不为所动,老脸阴沉。
一旁的曹汝潘年轻气盛,气得拍了桌子:“什么玩意儿,舅舅,不如侄儿寻个机会把这群贱民都给收拾了?”
常经时忙道:“曹公子不可,这宛平就在万岁爷眼底下,而且他老人家已经盯上这件事了,这时候出手,不是自讨苦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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