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顾忆之久久难眠。
并非被褥不舒服,而是白日受了那样的惊吓,心里有着阴影,担心床铺中还藏着其他蛇虫鼠蚁,精神紧绷着,所以无法入梦。丑时末,顾忆之才阖上眼。
晨钟敲响四次,卯时已然过半。
顾忆之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双眸睡意沉沉。正当他准备换个姿势,继续美梦之时,忽而想起早课,立即坐起身。
阳光穿过窗纱躲进屋内。
当下是什么时辰,顾忆之尚不知晓,不过时至夏初,太阳已爬上山头,想必不会太早。掀开薄被,翻身下床,顾忆之匆匆穿好衣物,推门跑出,又四下摸索,待找到学堂之时,距辰时只剩两刻。
学堂内,陆瑾年正教着一群少年诵读诗文。
林惜音也是其中之一,身着青莲纱裙,坐于黑白道袍之间分外显眼。有别于昨日,学堂内的林惜音极其安分,既未捉弄他人,也未嬉戏笑闹,全无初见时的骄纵,仿佛换了个人似的。
乐无涯亦在。他坐于学堂角落,仍如昨日般,面色冷酷,不假言笑,时时刻刻拒人于千里之外。即便众弟子齐声诵读诗文之时,乐无涯也未曾开口,只是目光盯着手里的书卷。
顾忆之闯入学堂,站在门口,满头都是汗,胸口起伏不定,呼吸十分急促,显然是一路跑过来的。
喘息了几口,顾忆之结结巴巴的张口:“对......对不起,我......我......我迟到了!”
学堂内朗朗书声被着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
一众弟子都扭过头看着顾忆之,目光中有疑惑,有嘲笑,还有漠然,却无人私语,学堂内顿时安静得出奇。
林惜音嘴角勾勒出一抹坏笑。
陆瑾年的严厉,在座弟子是知道的。平日里,陆瑾年都不见得有什么好脸色,遇上个迟到旷课的,少不得要罚站两三个时辰。曾有人课上顶撞陆瑾年,结果足足挨了三十下掌心板子,半个月都提不起笔。
如果是其他教书先生,有些背景的弟子还能仗势唬人,可陆瑾年是掌门的师弟,辈分极高,谁敢得罪,纵然是小魔女林惜音,也不敢在学堂内放肆。
“门外站着,两个时辰。”陆瑾年背对着顾忆之,目光不曾移开书卷,脸色平静且有些许严厉。
无人敢给顾忆之求情,一来面生,二来谁也不远招惹陆瑾年,毕竟学堂内他说了算。
顾忆之垂首,答了声“哦”,便去学堂外站着。
昨夜只睡了不到两个时辰,顾忆之站在学堂外,斜靠着墙,睡意昏沉。
半个时辰后,早课结束。
学堂内的弟子们蜂涌而出,纷纷驻足,看着衣发散乱的顾忆之,嘲笑之声犹如巨浪。
唯独乐无涯例外。他最先出的学堂,从顾忆之身前路过,只用余光瞥了眼,便旁若无事地走了,未有片刻停留。
陆瑾年走出学堂,众弟子皆作鸟兽散去。
此刻的顾忆之已被哄笑声吵醒,见陆瑾年盯着自己,斜靠的身子立即挺直。
还未等顾忆之出声,陆瑾年便已沉着脸,斥道:“礼仪之始,在于正容体,齐颜色,顺辞令。你看看你,衣冠不整,口齿不清,体态惫懒,像个什么样子,罚你多站一个时辰。”
三个时辰?那岂不是要站到晌午。
陆瑾年甩袖便走,丝毫不给顾忆之辩解的机会。
无奈,顾忆之只好继续在学堂外罚站,然后就斜靠着打了三个时辰的瞌睡,幸好陆瑾年未曾去而复返,否则顾忆之又要多添几个时辰的罚。
午时过半,饭堂内只剩两位收拾残局的师兄,见顾忆之姗姗来迟,其中一位问道:“这位师弟,你可是尚未用过午饭?”
顾忆之轻轻摇头。
二人面面相觑,另一位说道:“师弟来晚了,这里只剩些残羹冷炙,若不然师弟在此等候片刻,我去伙房求陈师叔,让他为你再做一份饭食。”
目光看向旁边的长桌,盘中只剩几片菜叶子,以及芝麻大点儿的肉沫,倒是饭桶内白花花的大米还剩下不少。
“不必麻烦陈师叔了,我吃这些就可以的。”顾忆之神色平常。
只听那位师兄劝道:“师弟不可,这些是要拿去倒掉的,已不可再食。”
顾忆之嘴角微抿,略显苦涩的笑容:“没关系的师兄,这些已经比我以前吃得好很多了,起码是干净的,还有肉呢!”
二人错愕。
他们久居山林,或许偶尔下山见过路边乞丐,却从来不知,那些乞丐为了活着,到底有多努力。
虽然只有淡淡的肉味,顾忆之已很满足。
饭后,顾忆之回到房间,方慎师兄已等候多时。他听闻顾忆之挨了陆瑾年的罚,安慰之后,又多提醒了几句,随即便开始传授顾忆之吐纳灵气之法,以及道德宗基础的修行功法、剑术,演练了十次有余,顾忆之才勉强记个大概。
整整一个下午,顾忆之重复了无数次,终于能够依样画出葫芦。
第二日,顾忆之又挨了罚,还是一样的缘由。
众弟子从他身前路过,又是一阵哄笑。
陆瑾年留下一句,朽木不可雕也,便愤然离去,仍未听顾忆之辩解。
是的,昨夜顾忆之又被林惜音作弄了。
接下来几日,顾忆之都没能逃过“小魔女”的祸害,没有一夜能睡个好觉,日日迟到,自然也少不了陆瑾年的罚。直到半月后的某夜,林惜音竟放过了顾忆之,让他美美地睡了个好觉。
或许是玩儿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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