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石裕氏的遗愿和乡下的习俗,石家将石裕氏的棺木跟老石头的合葬在了一起。离老俩口坟头两步之遥的地方,便是张半仙的坟。在石裕氏的葬礼上,最壮观的当属送葬队伍中那一浪玄孙辈了,他们头顶着红色孝布,格外显眼。
自石裕氏“九九”大寿之后,石家又添了三个孩子:去年冬天,柳树青生了一对双胞胎女儿,请曹老先生取了名字叫玲珑、珠琷,这会刚会满地爬;今年初夏,曹妙妙又生了个儿子,取名叫石徕。在玄孙辈中,石裕氏唯一未见过的是石烜的小儿子石徯,他是她仙游后第二年才出生的。可谁又知道,她没在天上看着呢?
石裕氏仙逝之后,在哭不哭灵这一问题上,石家人曾经产生了分歧:按照老一辈传下来的,家里的女眷需要哭灵,以示对逝者的哀思之情。但石柱这时大腿一拍,说道:“俺老奶活了一百零二岁,古往今来,少之又少,这绝对是喜庆之事,不需要哭。况且,她老人家在世时,俺们都尽了孝道,用不着在去世之后搞这套虚把式!我们石家问心无愧!”
就这样,石柱把奶奶的葬礼按照纯粹的喜丧来办,请了一拨吹鼓手,吹奏的都是喜庆的曲子,还请了戏班子,唱了一天半的大戏;送饭、送葬之时,也没有女眷哭泣。就连寿碗,大队上有其他人家要的,石柱都会送他们一个。石家人热热闹闹、高高兴兴地把石裕氏的丧礼给办好了。
虽说不哭,在无人之时,石柱自己却没忍住,那是发自内心的哭,其中的酸甜苦辣只有他自己知道。
此番玉和平和柳山秀都未能来谷圩出席丧礼。两年前柳山秀来参加石裕氏“九九”寿诞也成了她最后一次来谷圩,此后便没有再来过-在石裕氏仙逝前几天,玉和平突然得了中风,躺在床上行动不便,柳山秀只得留下照顾。收到石裕氏仙逝的消息后,裕家便派了玉建国作为代表前来奔丧。及至到后来有石家跟柳家人去世,也是玉建国和玉援朝两兄弟轮番前来。
在石裕氏生命的最后一年半时间里,她忽然对通电产生了近乎狂热的兴趣,平日里她不敢走太多路,竟时常冒着莫大的危险,拄着拐杖走上三里路,到公路边凝望着那一排排电线杆,憧憬着哪天谷圩大队也能通上电。这一来一回就是六里地,每次都把石家人吓坏了。但也许就是走的这些路,才让石裕氏直到仙逝那天都未曾卧病在床。
很可惜,石裕氏终究没能等到谷圩通电的那天。直到九〇年春末,石裕氏仙逝后第八个年头,谷圩才通了电。那时下车乡早已改回了下车乡,不再叫下车公社,谷圩村也改回了谷圩村,不再叫谷圩大队。不过,老一辈们仍习惯叫公社、大队,就像老老一辈们曾经习惯称连云港为海州一样。
几年以后,当石柱躺在病床上时,他依然能清楚记起九〇年村里通电时的盛况,那时最开心的当属小孩子,他们知道,通了电就能买台电视看动画片,再也不用晚上跟着大人到邻村去蹭电视看《封神榜》、看《射雕英雄传》了。孩子们把电工扔下的装火表和闸刀的纸盒子戴在头上,模仿电视里大臣的朝冠,互相追逐嬉闹。别说,还真像。
通上电之后,不少人家便咬咬牙,花三百块钱买台“熊猫”牌十七寸黑白电视机-三百块钱,当时可是一笔巨款!电视机买回家后,还会在上头绑一小块红布,放一小挂鞭,那是件很有面子的事,虽然那时电压很不稳定,晚上用电高峰时经常连电视都带不动。
那一年,石家也有喜事,石柱二十一岁的长孙石征娶了媳妇、办了酒席,只是还没到领结婚证的年龄。那也无所谓了,在农村,办了酒席就相当于结了婚。
也是那一年,石家似乎一举打破了一个存在五十多年、影响了其三代七口人的“魔咒”-石烨的二闺女石珌环考上了灌云县立高中!撇开石柱的父辈和祖辈不谈,自打石柱念完初中决定辍学那年开始,五十多年了,石柱和其四个孩子石烁、石烨、石焆、石烜以及石烨的长子石征和长女石璎珞等七人,始终没有跳出“初中”这个圈子。
究其原因,石焆和石烜在“文革”时期受到了石家家庭成分的影响-以石焆的成绩,她本可以上高中的,只是当时当时无人敢推荐;石烜则受害最深,对于“反革命家庭”,即便是初中,也只能上一个人,既然石焆上了,石烜自然没有了资格,因而他只上完了小学便不得不辍学在家。
至于石烁和石烨,理由很简单-“唔哒不是也念完初中就不念书了么!”。石征和石璎珞的理由更是充分-“唔哒、唔大姑、唔老爹他们不都是念完初中就不念了么!”对此,石柱似乎只能认命。
这一回,石家终于有人站出来打破了这个“魔咒”,可把石柱高兴坏了,他终于摆脱掉了压在心中这么些年的憋屈。说来也奇怪,自打石珌环开了这个头以后,石家人后来便没有一个人没有跳出“初中”这一桎梏:高中、中技、卫校、大专、大学等等,虽然到后来大学生遍地都是。
同样是那一年,石柱还记得,或者说全村人都记得,国庆节过后差不多半个月时间,谷圩还发生了件天大的事情:姜立兴回乡探亲来了!
“姜立兴?就是姜家那个跑去台湾的小儿子?他回来了?”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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