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蚀。
秋破。
冬陨。
当林月白再次走出咏阳殿寝殿的时候,冬季早已来临,偌大的庭院中除了那些肃穆又深沉的常青植物,几乎看不到什么鲜艳的色彩,光秃秃的树只剩下灰色的枝丫在苍白的天空中肆意张牙舞爪;地面十分干净,看不到一片落叶,也没有宫人四处走动,一切都像是静止的,静止得甚至有些不像人世间。林月白微微张口,深深地吸了一口这带着寒意的空气,一瞬间寒意直达每个毛孔,她轻轻推开宫女扶着她胳膊的手,自己一步步走下台阶,走到了庭院中间。
深冬的风声轻一声、重一声地从皇宫的每一座宫苑、每一条道路刮过,不论是**肃穆的正金宫,宫门紧锁的承欢小筑、一片残破的光华殿,亦或是宫中那一条条狭长寂寞的宫道,都无一例外接受着冬的洗礼。林月白亦不想例外,她将手炉放在地上,独立伫立在风中,任由这风包围自己,覆过她纯白披风上的白狐狸风毛,那浓密的白色映得她白皙的脸微微发亮,如水双眸上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随着她的目光移动,移动到某一处时,那睫毛似乎也在一瞬间停止了动作。
此刻的李耀站在不远处的回廊上,正和林月白一样看向对方,他穿着下朝后的常服,手上还拿着一卷书,大约是刚从紫宸殿匆匆而来,连披风也未及穿上。可即便是这么远远的看过去,似乎都能感受到他的颓丧,都能看到他一片乌青胡渣的下巴,还有那眼中深深的哀伤和落寞。他瘦了许多,那件常服仿佛还是从前林月白刚当皇后的时候为他亲手选的料子,如今不过一季过去,那料子也还是崭新的样子,林月白却觉得,他和她,像已经过了许多年,许多岁月已经流转,而他们的心已苍老了太多,太多。
“月白……”
“陛下。”
“月白,寡人……我……对不起……”
“对不起!”
几乎是同时说出口的三个字,两个人却都怔住了。林月白有些迷茫地看着他,似乎她并没想到李耀会说出这句话,而李耀却像是受了极大的震动,眼中有泪光闪烁,突然快步走到林月白面前,紧紧抱住了她。
“对不起、对不起月白!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不,我……也错了,伤了你的心,弄丢了我们的孩子,对不起你……”
“没关系!没关系!都会好的,以后都会好的!只要你还在,只要你还在!”
感受着来自李耀怀抱中的温暖,那淡淡的龙涎香,林月白沉默了很久,很久很久,然而那怀抱一直这样温彷徨又温暖,仿佛是哀求着她——终于,她苦涩地笑了,她的头倚在李耀的胸前,想要抬头,却有一片什么东西轻轻落在了她的睫毛上,林月白慢慢伸出一只手,伸向天空,一片、两片,三片,白色的雪花冰凉又轻盈地落下,于无声之中慢慢遍布了这片天地。她喃喃着:“下雪了……你看,这冬天的雪,我替你看了。”
魏国,长青宫。
“姐姐姐姐,听说没有,咱们那位神秘的准皇后不是咱们魏国人!”
“呀,真的吗?!可你只是一个花房送花的小宫女,你怎么晓得?”
“花房的主事如今可劲儿地在培育南方的品种呢!说是明殿的意思,旁的不要,只是要那些南方常见的花啊朵的,你想,皇上素来对这些不过尔尔,那仪元殿和庆云殿也没见格外喜爱花草,那可不就是为新皇后准备着的?”
“哟,瞧你这聪明劲儿,说不准新皇后一眼瞧中了你,挑你去那永今宫做她的贴身侍女呢!那时候可别忘了姐妹们呀!”
“姐姐就会打趣我!不扯了,咱们还是快走吧,眼下这长青宫的活是越发多了,可累死我们了!”
“可不是,你们花房还好,可怜我们那衣所里,每天光来的料子就数得我眼花,腰都直不起来呢!”
“唉,都是为了新皇后呀,走吧走吧!”
自从魏帝温子华要大婚的消息在宫里宫外传开,虽已进入魏国最冷的时节,整个长青宫的人却好像个个都揣着汤婆子踏着风火轮一般,每日里进进出出忙的不亦乐乎,不仅要筹备紫金大殿上大婚典礼所需的种种器物和衣裳首饰用具,魏帝还执意要为皇后新建了一座居住的宫苑,并亲自写下“永今”二字作为这座宫苑的名字。虽然说为一位不知姓名不知身家来历的皇后大兴土木建造宫殿,此事引起了朝中的好一阵议论,但对这位手腕强硬心思深沉的魏帝陛下,在没有得知皇后身份之前,倒也没人敢上书谏言;后宫之中杨太后和元妃李娇倩虽然明面上并无交集,但大家都知道这两宫是系出一脉,杨太后只在一次魏帝日常请安时略提了提此事,道是皇后既然是自己的儿媳,大婚前见一见也是应该的,见温子华并没有什么反应和回答,她倒也没有追问,只是晚间元妃便翩然而至明殿,笑语嫣然话里话外,终于还是问到了这位神秘的准皇后。
“皇上,永今宫建得真是华丽好看,听说里面都是陛下亲自挑选的陈设布置,想必是好得不能再好了,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皇后姐姐来了,便能开宫门、领着臣妾们进去参观参观了。”
“元妃出身尊贵,从小什么好东西没看过,难道,没看出这永今宫建得有些眼熟?”
李娇倩一愣,想了片刻实在不解,将领口的一条狐狸毛挂件揉在手里翻来覆去,忽然心中一动,面色登时有些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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