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然知道潘凝雪在看自己,那种眼神就像村口大妈看他一样温柔,搞得他有点手足无措。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眼神。
江实喝了口酒,看着儿子的窘态,想笑的又喝口酒,从小江闻归就懂处事心计,但在男女之情上,因为七岁起身边就没什么相处的女孩,懂事后这方面还是一无所知。现在这手足无措的表情他当爹的看着也是幸灾乐祸。
想回十年前陪伴在江闻归身边的,那个也许和他儿子约定过终身的女孩,江实总是满心感慨。又想到雪若这丫头了。江实喝着酒,眼神微微迷笼。洛柏他们家迁去京城已经十年了,现在过得怎么样了呢?
如果他们没走,如果那件事没发生的话,两家可能已经立下婚书了,等着一天黄道吉日抬上八门大轿。新郎新娘拜天地拜父母,他和洛柏把酒言欢。
可是没有如果。
颜川转头看向这个不知为何沉闷,心思不知飘向何处的江实。
江实一举酒杯,一甩头,似乎甩去了满心的忧愁。
“再来一杯!”
江闻归看了眼不知为何情绪高涨的江实,拿起酒杯轻轻一抬,抿了小口。
他也不是不喝酒,只是喝得少,不像几个大男人一样动辄一坛一坛跟灌汤一样下口。事实上他并不喜欢喝酒,只是有长辈在席上,他做男人的肯定也要喝点。平日里是滴酒不沾的。
饭桌上,姓吴的两兄弟久别重逢,聊着近事,时不时感慨处来上一杯。颜川江实两人攀谈着过往的零零碎碎,也没谈到什么家国大事。黄怡在一旁微笑,时不时喝一口好酒,听着两个男人讲一件一件的过往。
酒桌这就属这母女和江闻归最安静。
颜九昔身前没摆酒杯,只是一个素雅的陶瓷茶杯,想来这黄花大闺女也不喝酒。江闻归看着她细嚼慢咽一口饭咬上几十口的样子,忍不住问道:“你平常一顿吃多少饭?”
他这样问不是没有原因,大户人家一般迷信,认为吃饭的碗大就意味着饭碗大,所以饭桌上大家吃饭的碗都是大的,只有颜九昔的碗小小的,只有江闻归面前碗的三分一大小。
“这个碗半碗。今天你来做客,我就破例吃多点,吃一碗。”颜九昔指指自己的碗,笑道。
江闻归看了眼她面前那袖珍大小的碗,有些眼角抽搐,这女人的胃都是什么做的,平常这半碗饭还不够自己塞牙缝的,属麻雀的?
注意到江闻归见了鬼一样的目光,颜九昔眼睛一瞪,说道:“干什么?没见过饭吃的少的?
“没见过这么少的。”江闻归纠正道。
“平时阿姨在家里吃多少?”颜九昔悄悄问道。
“不多,你这个碗一碗半到两碗。”江闻归看着她,指指自己身前的碗:“我的话就是这个碗两碗左右。”
颜九昔咋舌,吐吐舌头,上下打量了下那碗饭,没说话了。
吃过晚饭,江实和颜川继续端着酒杯上楼聊了,吴前吴凌两兄弟许久不见,自然是要独自相处,两人道了声别就不知道窜哪去了。
“娘。吴伯为什么会也来这小村子住呢?为什么吴凌伯伯又做了颜府的人呢?”江实看着两人的背影问道。
“年轻的时候和家里闹了矛盾,你爹知道我却不太清楚。”黄怡摇摇头,随即补充道:“不过我还是知道一些的,你的两个吴姓伯伯,其实都是出自武林世家的。”
武林世家?江闻归咋了咋舌。
“闻归!阿姨。”江闻归和黄怡闻声转过头,颜九昔笑着走到两人身边,说道:“你们是第一次来到我们家,让我和妈妈带你们一起参观一下吧。”
江闻归望了眼大到见不到边的颜府,笑着点了点头。
二楼,江实和颜川站在阳台栏杆后,静静看着城中的一片灯火通明,拿着酒杯,感受着夜晚吹来的阵阵冷风。
“这就是一生最高武官的府邸啊,真气派。”江实啧啧称赞:“你说你,跟我一起那段日子怎么没这么出息,我一藏头露尾了,你倒好,两三年就从一白丁坐上了提督,真是威风啊。”
“这不是学了你点本事吗,你走了我就好自己大展拳脚了。你以为这位置好爬上来?十几年前北边那群蛮子入侵,我当时跟着这杭州一群陆兵北上抗蒙,最后,南边北上的兵死了差不多七成,杭州去的兵活着回来的只有寥寥百人而已,和我一个队的,只有我还能站在这里。后来李明全造反,我领着江南兵,死了九成人镇压住,次次身先士卒,也没想过自己能活着。坐牢提督这位置,是不知道多少人命叠出来的。有敌人有自己人,不例外的全死了,也不简单啊。”
“倒是你。”颜川有点无奈地说:“为什么就不肯做那驸马爷呢?偏要和你家怡儿私奔,权贵全都放弃了,甚至你爹的棋盘都被你打乱了。我们兄弟这么多年始终聚不齐,你就开心了?”
“我随他走了十来年,他既然可以下好这个天地的每一步棋,对着一个朝夕十几年的人,出了乱子,我想也有办法可以捏回来。我又何必随他愿呢?”江实仰头望向夜空,只见繁星点点,缓缓说道:“那天,老头知道这件事快被我气死了,当着面想绑我去做那驸马。他说我不当驸马不是问题,但如果我隐入了尘世,未来某一天老婆走了,儿子成人,了无牵挂,突然心血来潮,一剑出世,就可以斩断了他几十年好不容易缝上的线,他又怎么不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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