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小姐笑容温柔,轻声细语道:“奴家万万担不起这样的大礼,夫人快请起。”她示意让小荷把妇人扶起来,又好言劝道,“夫人节哀,当务之急是把尊夫的身后事办了,您可别哭坏了身子。”她安慰了妇人几句,又问以后是否有着落,妇人说打算去投奔娘家兄弟,黄小姐便说如是一来甚好,“奴家虽不是什么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但路见不平总是要帮一帮的,以后夫人有依靠,也就不会再做这样的事儿了。幸亏碰见的是这位面善的小师父,若是歹人,当真不知如何是好了!”
她言笑晏晏,一边说的时候一边有意瞟檀邈梵,似在打量他的反应。
檀邈梵面无表情,不笑也不说话,老僧入定般站在那里,眼睛好像是盯着小荷手里的荷包的。黄小姐觉得没趣儿,便不跟几人盘桓了,随口跟妇人说了几句客套话,拨开人群便离开了。不料她们还没走远,檀邈梵竟追了上来。
“施主留步!”
黄小姐好像没听见,一个劲儿埋头往前冲,邈梵紧紧追随,直接跟进了一条小胡同当中。小胡同两侧是灰白的墙,地上砖石古旧破损,歪歪斜斜的,檀邈梵都以为要追不上了,谁知抬头看见黄小姐一个人站在胡同底,回过身来眨了眨眼,远远就能瞧见她密长的睫毛如蝴蝶翅膀般扑棱扑棱。
原来是条死胡同。
檀邈梵放平步履缓缓走过去,刚刚在她跟前行了个礼,还没说话却被她抢先了。
“你这小和尚跟着我做什么?”
似是质问,又像戏谑。邈梵刚要答,黄小姐却咯咯娇笑起来,掩嘴儿道:“嘴上说什么救苦救难,道貌岸然的家伙,实则还不是个六根不净的花和尚!你说,为龗什么跟着我?嗯?”
檀邈梵抬起眼,见她长相确是黄小姐无疑,可神态作派跟在大牢门口见的那人大不一样,彼时她是笑不露齿的大家闺秀,走路都不露鞋尖儿,端庄沉静,如今却跟他嬉笑逗趣儿,虽说娇俏活泼,但反差大得愣是不像同一个人,令他狐疑不已。
黄小姐歪着头:“怎么,我就那么好看?”
他的表情有些迷糊,惹得她又喊了声呆子,逼近一步把脸凑到他眼前。放佛剥壳儿鸡蛋般白白净净的一张脸,嫩的能掐出水来,就这样杵在邈梵眼皮子底下,桃花唇瓣儿还微微嘟着,直把他紧张得喉咙眼儿发涩,支支吾吾。
黄小姐又是笑,提起一个灰色荷包故意在邈梵面前晃悠,指尖细白若嫩葱:“想要这个?”
檀邈梵跟着她正是寻荷包,见状躬身一礼:“请施主归还贫僧。”
黄小姐含笑反问:“你说荷包是你的就是你的?证据呢?”
邈梵指着说:“我的荷包上绣着莲台。”
黄一角确实有朵莲花,她眼珠转了转:“天多了去了,我的丫鬟还叫小荷呢,荷花莲花本同根,光凭一个绣样怎么就能证明是你的?”
邈梵道:“这不是一般的莲花,乃是如来法座十二品莲台,是我佛门中人之物。”
黄小姐怔了怔,不料他看着呆闷倒有几分伶牙俐齿,不过她岂是甘拜下风之人,转瞬又是一笑,指尖勾着荷包络子甩,“你这小师父好没品!不是说好救苦救难的么,刚刚还仗义解囊相助,怎么现在又要把钱要回去?难道佛祖就教了你出尔反尔?”
“可是……”邈梵与人和气,不愿说重话,但现下的状况也不得不开口,“贫僧是要赠予刚才那位女施主的,却被您拿了……自然得要回来。”
黄小姐咯咯笑:“小师父,你说你是想赠给那位女施主的对不对?”
唔?邈梵不料她不仅没生气,反而这样问了一句,遂老实点头:“正是。”
“那——”黄小姐故意吊他胃口,脱了长长的音,然后噼里啪啦放炮仗一样说了一大堆话,“施出龗去的钱岂有拿回来的道理?你要赠她银子,我也要赠她银子,你赠二两我赠八两,只是刚好没零散的,索性给了十两而已,然后拿这二两算作找零。还有啊,你们当和尚的嘴上总挂着众生平等,既然你的银子能给那位女施主,自然也能给我这位女施主,我与她都是女子,你若给她不给我,那就是厚此薄彼。如果你厚此薄彼,只能证明你没把我跟她看作一样,小师父你倒是说说,我哪儿和她不一样了?难道,你就爱欺负我这种姑娘?”
这……真真是咄咄逼人。邈梵头一回碰上这种胡搅蛮缠的姑娘,有些喘不过气了,吁了口气方道:“小僧没有厚此薄彼,也没有欺负您,只是……”
“你想要,就自己来拿罢。”
又是不等解释完,黄小姐就打断了他。邈梵眼睁睁看着她把荷包放进入怀中,紧贴身体。
她摊开双手,笃定了他不敢上前:“喏,来拿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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