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这个中年男子,在柏亚川童年时期,一直是柏亚川的视之为父亲的男人。
多年来,自己的父亲柏正其对自己可以说并未有多少感情,与自己理想中的父亲相差甚远,父子感情淡薄到见面都不知要说什么。
但是柏正泽不同,这个爽朗潇洒又硬朗的男人,是他这么多年来一直视之为榜样的男人,甚至可以说,在某种程度上,代替了柏正其,做了所有父亲应该做的事情。
可是今日,他忽然发现,眼前的叔父,竟是那样的陌生。
柏亚川低垂下眼眸,狠狠的握着拳头,尽量不让自己去看叔父的眼睛,低声道:“多谢叔父了,不过,不晓得叔父是否能再行个方便,告诉侄儿,侄儿的生母现在在哪里?”
语言自是比之前要有礼貌的多,可是语气也比刚才要冰冷许多。
这种冰冷的,带着愤怒的,却又将满腔怒火强行压下的语气,只有在和聂正源说话的时候,他才会用起。
今日,却是在对自己最为亲近的长辈……
也许真的像是聂七所说的:他们都老了,都已经过了那种遇到自己想不通,不愿意接受的事情的时候,大喊大叫着非要拉着对方给自己一个解释的年纪。
给出一个解释又如何呢?解释能改变什么呢?一切已经成为了定局,与其歇斯底里的大喊,不如暗自心痛的接受。
——起码接受了,才能想出办法来阻止事情的进一步恶化。
看到柏亚川居然在这么快的时间里调整了自己的情绪,开始用他所“能听得懂”的话与他交谈了,柏正泽眼神中闪过几丝赞许。
——有时候,装是一种本领,一种不得不练的世界强功。
在柏亚川的眼中,柏正泽是个坦率的人,实际上,他确实坦率,起码他能做到:自己侄子所问的问题,只要他知道的,他就如实回答。
“廖清啊……”悠然的听着戏曲,眯着眼睛,嗓子里似乎也在跟着那曲子哼哼着,他缓缓的摇了摇头,表情极致的享受:“她被你父亲带走了。”
这是实话,他便实话实说,毫不隐瞒。
柏亚川知道,只要自己去问,他都会说实话,他咬咬牙,攥紧了拳头,有一肚子的问题想要问他,但是最后,却始终没有问出口。
“多谢叔父。”他微微的弯下了腰,像柏正泽鞠躬行礼道,态度恭敬,像是对待所有压在自己身上的长辈们一样。
五年前,他作为柏家的嫡子,却是一个手无实权的嫡子,虽然表面占尽风光,但是其实柏家正统主子柏正其不宠爱他这个唯一的儿子,他的母亲廖清自那次私奔回来后在柏家彻底失了权,自然也没母家为他所仰仗。
五年前,他被聂七所伤,拼了命的想要成为一个强者,一头扎进柏家这头大染缸里,这才知道,原来自己的家族,里面的内幕竟是有这样的多。
那个时候他什么也不懂,若不是一直以来有柏正泽的教导,怕是到现在都难以成为柏家的正主。
那个时候柏亚川对柏正泽很是感激,柏正泽作为柏家最有能力的一个男人,居然不去跟自己的大哥柏正其抢夺正主之位,更有甚者,他自己也有儿子柏亚林,柏亚林也确实是个可塑之才,可是他却直接将儿子送到了军队里去,不教自己儿子夺权,反倒来教他这个大侄子。
而柏正泽教他的第一件事,就是装。
对于那些自己越恨,越像杀了他的人,越要装,装作跟他亲近的样子,装作很喜欢他的样子,慢慢靠近,然后在他不经意间,狠狠的给他一刀。
所有的隐忍,全都是为了这最后的一刀。
如今,柏亚川似乎有些懂了。
他忽然笑得凄凉:这些年来的亲近,原来也是为了将来的这一天的这一刀吗?
真疼啊……叔父果然是叔父,说了要教自己最强最狠最厉害的一招,果然就教给了自己最强最狠最厉害的一招。
如今,连修炼了这么多年的自己,已经知道这招精髓的自己,在承受了这一招后,依旧毫无招架之力。
柏亚川扭过头去,这个地方,他一分钟也不想再呆了。
可是,他刚刚转过头要走,身后便传来了柏正泽威严的声音来:“你要去哪里?”
声音不怒而威。
说实话,当年柏老爷子真是选错了继承人,你瞧瞧柏正泽,再瞧瞧柏正其,柏家那些年落败成这样,不是因为别的,只怕是因为继承人没选对吧?
“我去寻找我母亲。”既然对方对自己已经毫无保留的坦率了,柏亚川也选择实话实说。
反正即便是说了谎,他最后也能猜出来自己要去做什么,何必费此时间,费此精力呢?
“你要去救廖清和她的野种?”柏正泽这句话虽然是个疑问句,但是句尾的音调,却更像是在惊讶,而不是在提问。
“没错。”柏亚川转过身来,正视着柏正泽的眼睛,一字一顿坚定的说。
当年手无寸铁的他尚可护住母亲性命,今日大权在握的他,他就不信互不得那三人的周全!
“哦。”意料之外的,柏正泽的反应却是相当的平静。
他向后靠了靠,躺在了沙发靠椅上,刚刚躺下,忽然又大笑着起身,盯着柏亚川,笑得越加激烈:“你以为你救得了他们?”
这么明显的轻视,让柏亚川心中有些动怒,但是表面上他还是很平静,面上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
他抬起头,不卑不亢的与柏正泽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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