貂毛披风铺在瓦房上,张锦云毫无负担的坐下,一手掂量着手里的酒坛。
此时夜里正凉,几缕微风而过,呛得他再次咳嗽了两声。
花无咎一手搭在膝盖上,听到他咳嗽立即挑了挑眉。
“锦云兄,你可去过京城?”
“……从未去过。”
张锦云仰头喝酒,借此掩饰了自己的失措。
他到底想试探什么?
花无咎:“真是可惜,京城繁华远胜于江南,又与江南的温柔乡不同,更有盛世潇洒的磅礴,有空真想带你去看看。”
“是么……”他不自觉的抿唇。
可京城对自己来说,却是一个伤心地。
从小他与妹妹相依为命,机缘巧合之下参军有功,后来又从御前侍卫调任为锦衣卫首领。
作为皇上的血滴子,他也曾行走于黑暗之际,杀人于无形之中。
忠良,奸佞,在他眼里不过是家国大义的棋子。
为了朝堂的平衡,他也曾抹杀忠良满门,也曾推奸佞上位。
这天下盛世,他守了整整五年。
直到后来遇到了花无咎。
皇上建立西厂,控制朝堂官员的一举一动,这早已偏离了他心中的明君之道。
可就在他想退出这名利场时,西厂便借此苗头立即上奏,也许皇上也怕他活着再生事端,索性铲除。
他重活一世,时间早已过去了三年。如今不知锦衣卫是何人执掌,也不知朝堂经历了多少变故。
只是这个曾经的死对头,如今已是权倾朝野。
“京城有什么好的……”张锦云语气带着嫌弃,似乎真看不上那破烂地方。
“有道是温柔乡,英雄冢。若真有机会,让我老死江南也未尝不可啊!”
听此花无咎喝酒的动作一滞,抬眸似有似无的打量着他。
“锦云兄说的是,日后若有机会我也要在江南养老才好。就与你做对比邻,如何?”
“你又非江南人。”
若真与他做邻居,张锦云自己都觉得瘆得慌。
花无咎只是低头一笑:“我已许久没还乡了,锦云兄你可能不知,我如今当了大官,回乡里自是要受同乡人三叩九拜的。”
“我面子薄,别人一拜吧,我总觉着受之有愧......”
他似是开玩笑的口吻,张锦云却明白其中的深意。
净身之刑,放在谁身上都是不光彩的。若被同乡人见到,虽是三叩九拜了但心里难免鄙夷。
当年二人同朝为官,他也曾感叹过花无咎这一奇才,竟沦落至此。
张锦云心有感应,不自觉的掂起酒坛与他的相碰。
闷声一响,他仰头饮酒,两人心照不宣。
许是饮得急了,他咳嗽两声后便觉得酒劲上涌,原本苍白的脸颊却是一红,倒像是正常人的气色了。
薄凉月光下,花无咎一袭玄色长衫,隐隐可见其上刺绣的银丝瑞云纹。
他独自酌酒,时而看着月亮发呆,时而打量身边的人。
张锦云极少见过他这般放松的状态,稀奇的同时又心中自嘲。
曾经自己身居要职,也不过这般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两人对月饮酒,话却越说越少,最后就只是听花无咎唠叨,说些他的趣事。
这些事件张锦云或多或少也参与其中,可虽然没什么新鲜感,但从他的立场讲出来却有些不同。
“锦云兄,我一见你便觉得你像我的一位故人。”花无咎笑着打趣道,手里抱着的酒坛子早就见了底。
听此张锦云红着脸颊瞪了他一眼,有些生气的站起来。
“你对我这般,是因我像你的故人?”
“既是这样,那我倒要听听,你那位故人是谁!”
花无咎:“哈哈哈哈,我那位故人啊,是我的挚敌!”
他随意的靠着房梁瓦,眼神却一刻不移的紧盯着张锦云,似是要看穿他的心思。
清冷的月光照在张锦云身上,映射的影子斜斜地与花无咎重叠。
此刻整个院子都寂静下来,只有几声虫鸣,在黑夜中显得更加突兀。
良久,张锦云率先移开目光,声音不缓不慢的说道:
“那可真是倒了大霉。”
“什么?”花无咎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却不料某人又说了一遍。
“每日都要提防你这么一号人物,可不就是倒霉么?”
“哈哈哈哈,也是。可殊不知,我也是这么想的。”
花无咎似乎是被夸高兴了,眉眼都染上了笑意,看向张锦云的眸中满是光影。
“可我一直有个遗憾,我想亲口同他说......”
“我曾答应过他,最后却食言了……”
似乎猜到了他想说的话,张锦云心中一痛,直接打断了他。
“花大人,你醉了。”
遗憾。
谁人心中没有遗憾?
他曾坦诚相待过的,可换来的却是玲儿被辱的消息。
这样的话,他不想再听。
“花无咎......”
也许是今夜饮了酒,他满腔怒意而起,咳了好几声才缓过来。
半晌,在花无咎迷茫的眼神下,他一字一句的说道:
“张某志向不大,于这江南水乡里孤独老死已是满足,大人雄才伟略,你我前程各异,恩怨情仇如同天堑。”
“......日后,莫要再见了。”
花无咎脸色一僵,立马就站起来,不可思议的看向他。
“你志向不大?”
“你孤独老死?”
“前程各异,如同天堑......”
“好,好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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