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长宁宫举行了盛大而隆重的婚礼,宫中张灯结彩、鼓吹喧阗、高歌曼舞、盛况空前。
我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但我正好借着伤未痊愈的借口,不去参加婚礼。
傍晚,盈盈陪着我坐在院子里,欣赏怡人的暮色。忽地,东宫上方的天空中烟花绽放,一时火星如雨、缤纷绚丽、华光熠熠,璀璨了整个天际。
盈盈看得欢喜,我却别有心事。太子纳妃,举国同庆,宫中更是人人有赏,还有谁会不高兴?从来只有新人笑,有谁听到旧人哭?我知道还有一个人,今晚定也高兴不起来,那就是废太子周焏。
周焏被关在飞龙厩附近的观马楼里,那里平日看守严密,连皇子们都不敢擅闯。但今日不同,宫中上下都在东宫宴饮观礼,内侍宫婢们也都凑热闹、讨赏去了。
于是我让盈盈备下一篮美酒佳肴,又带上一些金币,独自去了观马楼。
管事的守卫收下金币,提着篮子高兴地享用去了。一个小侍卫领着我,径直往里走,到一个上了锁的房门前,低声道:“杜才人请尽快,不要让我们难做。”
我浅笑应了一声,小侍卫开了锁把我让了进去。周焏正面对着窗户在打坐静修,他并没有起来。
见他没有动静,我也不便打扰。过了一阵子,他长吁出一口气,活动了下筋骨,边起身边说道:“东西放下即可,为何还不退下?”
我这才知道他以为我是送食物进来的守卫,轻声道:“是我,杜筱天。”
昏暗的烛光下,我见到了大半年未见的废太子周焏。他沧桑了许多,胡须凌乱没有修剪,长发披肩没有束起。
周焏愣怔一下,继而目放异彩,讶然道:“筱天,你怎么来了,你、你是如何进来的?”
“我趁今日宫中守备松懈,偷偷进来的。”
“是了,今日是煦弟大婚的好日子,那你为何不去观礼呢?”他一面问,一面整了整他的头发。
我心中一阵酸楚,避开他的视线道:“今日即便我送他金山银山,也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我就不去凑那热闹了。”
“难得你还记得我这个与世隔绝之人。”他忙拉过一个凳子,拭了拭灰道:“你快坐。”
坐下后,我无话可说地问:“你、还好吗?”
“一个被废之人,生不如死,有何好不好的。”他冷笑一声,幽愤地说:“若非我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不想亲者痛仇者快,我怎么还会苟活至今?”
的确如此,一个曾经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政治人物,失去权力、终生监禁,真的还不如一死了之来得痛快。
我正不知如何接话,他恳切地看着我说:“我好与不好,已不重要。倒是煦弟,需要你多扶持。煦弟自幼善良本分,有时候却很执拗,容易受人把柄。筱天,你天资聪颖、处事老道,又深得母后信任,有机会的话你可要费心提点他,我真不希望他步我后尘。”
他的洞察力是敏锐的,他预见到了周煦斗不过文后的可能。但他不知道的是,文后的能力,是任何人都无法估量的。
不过他既然这样托付了,我也不好断然拒绝,委婉地说:“筱天虽然奉命负责宫中制诰,但跟随皇后的时日尚短,人微言轻,恐怕帮不上他什么。”
“非也,你长期在母后身边,对她的想法和朝堂上的动向了如指掌,若是你都帮不了他,就无人能帮他了。”
“那,我能做些什么呢?”
“并非让你为他赴汤蹈火,你只要在他犹豫不决时略加提点,在他犯糊涂之时稍加规劝即可。”他顿了顿,道:“如今母后趁着父皇病重,把持着大部分的朝政,煦弟目前迫切需要的是历练和威望,眼下就有这样一个机会。”
“机会?是何机会?”
“自商城灾荒以来,雍州的产粮区陆续受灾,长宁城的供粮问题日益凸显。与此同时,北娄近日成功复国,常有铁骑袭扰边境、烧杀抢掠。出于镇守边境、震慑北娄的需要,全国的富余粮食基本都供给了边境守军。这就导致长宁城的粮价一路攀升,百姓不堪重负,而东都永安地区的粮食产量则是稳中有升。”
“你的意思是,陛下会移驾东都,然后让太子监国?”
“一点就透,我果然没有看错你。父皇爱民如子,不忍心与百姓争粮。据我推测,待父皇龙体好转些,应该会移驾东都。届时若煦弟监国,还望你费心提点一二。”
当下错综复杂的局势,他短短几句话就概况得一清二楚、一针见血。周焏材优干济我是知道的,但他身陷囹圄,还在替自己的弟弟忧心、筹谋,却令我十分意外。
然而历史的大致走向我是知道的,周煦就算登上了皇位,也是要被文后取代的,监国又有何用?
我正不知该如何回应他,门外传来小侍卫的声音:“杜才人,时辰不早了,您尽快出来吧!”
我答应一声,心虚地回复道:“筱天力不胜任,但定竭尽所能辅助太子。”
他拱手道:“如此,我先代煦弟谢过杜才人了。”
我摆摆手,转移话题:“对了,惠雅姐姐和小仁煜呢?
他黯然神伤道:“他们被幽禁在楼上的房里,我想见他们,也需要事先申请。”
我心中一阵酸楚,却深知爱莫能助。
“多谢你今日来看我,你快回去吧,被人发现了可不好。”
“那你多保重,有什么缺的告诉我,我设法遣人送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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