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窗风凉,无雨却阴。
蓝桉倚着一窗寒风,骨子里的凛冽愈发咄咄了。那份冷,楚楚的,在眉宇的褶皱间撕扯。
窗外,风一直刮一直刮,声声,入心。
爷爷住院一周了。奶奶放心不下,日日都在病床边尽心看护着。妈妈担心老太太的身体吃不消,便替了她在病床边忙前忙后。
奶奶在家也闲不住,想到爷爷胃不好,就坐在灶台边悉心地煮粥。帘卷西风瘦若黄花影,白净的面庞翠薄红销,早没了明艳悦目的姿色。厨房里的白烟徐徐升腾,奶奶眯着眼,亲手调羹,握一朵素素的烟火,隐匿心底的情长……
上个世纪五十年代的那个夏天,至今都藏在奶奶记忆的匣子里。爷爷那年二十四,大学毕业分配到了工厂,那时候的大学生和工人是何等出类拔萃啊。缘分仿佛天注定,爷爷请假归家拜访亲戚时,一抬头就看见窗前的女孩梳着两条麻花辫,正叉着腰对镜描眉。那张姣好的桃花般粉嫩的脸庞,成了他有生之年最美的回忆。
郎情妾意,门当户对,两年之后两人走入婚姻的殿堂,过起了你侬我侬的小日子。可惜那时正值风云万变,动荡不安的时局,生计艰难。
但有情饮水饱,两个人总是饿着肚子躺在床上看月亮,数星星,一点都不觉得苦,甚至觉得这日子十分有诗意。
那时候的爱情,真是长情。
年迈以后,爷爷耳朵不好,家人说话都必须用吼的。可唯独奶奶以平常语调说话,甚至小声说爷爷坏话,爷爷都能听的清清楚楚。
爱一个人不难,用一生去保持爱一个人的习惯却不是件易事。
蓝桉曾问过爷爷:“您已经90岁了。难道这么长时间,没有把感情磨平了,磨淡了?”爷爷回答说:“磨平?怎么讲能磨的平呢?爱这个世界是很久的,这个是永远的事情。如果能够年光倒流的话,我宁愿再回到从前那一段比较艰苦的时代,两个人相守。因为每一段记忆都承载了太多的情感。”
这样回想着,蓝桉撒娇地问奶奶,“爷爷这辈子该是没有任何遗憾了吧?”
奶奶沉吟片刻,“要说遗憾,倒是有这么一件。爷爷的亲生姐姐,也是他年轻时关系最亲的兄弟姐妹,年轻时嫁到台湾。结果,那湾浅浅的海峡,还真就成了你姑奶奶大半辈子的乡愁啊!”
蓝桉眨了眨眼睛,那湾浅浅的海峡?这不是余光中《乡愁》里的原句吗?蓝桉在心里默诵着:
小时候,
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
我在这头,
母亲在那头。
乡愁余光中
长大后,
乡愁是一张窄窄的船票,
我在这头,
新娘在那头。
后来啊,
乡愁是一方矮矮的坟墓,
我在外头,
母亲在里头。
而现在,
乡愁是一湾浅浅的海峡,
我在这头,
大陆在那头。
蓝桉从记忆中回转过来,“台湾姑奶奶?妈妈好像有跟我说过,我刚出生的时候姑奶奶有回大陆访亲祭祖。那时候台湾还是亚洲四小龙之一,姑奶奶家境殷实,给我们家每个人都送了一枚金戒指。连那时候还是婴儿的我,都收到了一枚很小很小的纯金尾戒。”
奶奶叹了口气,“当时是当时。现在台湾的经济大不如前了。台湾的日用品价格虽然比大陆便宜,可是食品价格比大陆贵多了。姑奶奶的儿孙们生活也不容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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