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你不是还上过高中吗?”
妈妈沉默了一会,说:“恩,十年文革结束后,我以为自己没有机会再上学了,这辈子也就是个小学四年级的文化程度了。咱们这儿一直都重男轻女,教育也是,那会家里劳动力一直就薄弱,姥姥希望让你小舅去上学,然后我留在家里干农活,过几年到了年纪就等着别人上门说媒,然后嫁出去。好在你姥爷态度一直很硬,说只要我还想继续上学,他就供我学费。”
“所以,姥爷同时供着你和小舅两个孩子上学?”阿落问妈妈:
“恩,那会儿你小舅在村里上小学,而我文革结束后从四年级直接跳到了初中,初中在河畔镇上,离家得有五十公里,而且都是山路,那会儿没有大巴车,我差不多两个月骑着自行车回一次家。那会儿,我是全学校唯一的一个女学生,学校没法为我这么一个人安排女生宿舍,所以我就就借宿在学校老师的家里,和老师的女儿挤在一个屋子。”妈妈说:
“全校就你一个女生啊?还离家五十公里!天哪,哪得骑多久啊?”阿落惊呆了。
“还好吧,那会儿年轻,也不觉累,黎明天微微亮就出发,傍晚的时候也就到了。主要是路不平坦,下坡轻松,上坡慢,得推着车子走。”妈妈说:
“一路上不害怕吗?”阿落又问:
“怕啥,又不是一个人走,很多时候都是乡里的同学约好一起走,要说怕,也有,那会儿这山里也狼特别多,经常跳进村里的羊圈咬死大羊,叼走小羊。
最怕的一次,是我快到家门口的半山腰了,一直灰土色的狼趴在半山的一小块平地上,那回真的吓坏了,我路过的时候离它很近,我都能看见那只狼明晃晃的眼睛。幸好是白天,那只狼看着我从它不远处走过,它一直趴着也没动。”
“妈,那会它要是动了,估计今天可就没我了。”阿落说:
“有时候我两个月不回家,托人往家捎个信,你姥爷就赶着家里的驴,驮着院子里摘的苹果,和一袋高粱面,或者玉米面。还有你姥姥做好的馍馍,翻山越岭地到学校来看我,给我送些补给。
路太颠簸,驴背上不能驮鸡蛋,你姥爷就把鸡蛋出门前煮熟了,再拿布片或者毛巾啥的包裹起来,装在口袋里,给我送到学校里来。”
厨房锅里熬着的汤再咕噜咕噜作响,妈妈看着窗户外慌了神。
“妈妈,你上学的时候,关于姥爷记忆中最深的一件事是什么?”阿落说:
“记忆最深?”妈妈回过头看着阿落,思索了片刻说:
“哦,是上学要交学费了,那会儿地里的粮食还没收,家里也没有多余的粮食可以变卖,你姥爷就把原本给自己种的一院子旱烟都卖了。”妈妈说:
“都卖了?那姥爷抽啥?”阿落说:
“我也不知道,反正没烟叶了,他也抽的少了,烟瘾实在发作厉害的时候就去蹭别人的旱烟,好像还抽过柳树叶子吧。”妈妈说着说着会心一笑。
“柳树叶子也能做烟丝呢?”阿落说:
“好像不能吧,反正肯定抽起来没有旱烟叶子顺口吧。后来旱烟也没卖多少钱,学费还是不够,你姥爷没办法,就把自己的烟锅嘴儿也卖了。”妈妈说:
阿落听到这儿乐得不行,笑着说:“烟锅嘴儿也能变卖呢?”
“恩,你姥爷的那个烟锅嘴儿我印象特别深,是玛瑙的,能值几个钱,你姥爷用了好多年了。打我记事的时候你姥爷就用的是那个烟锅,老爷子前半生出门,身上最值钱,最能拿出手炫耀一下的,估计也就是那个玛瑙的烟锅嘴儿了。那会儿家里穷,又重男轻女,但你姥爷一直都很支持我上学。”
妈妈深出了一口气,继续说:“在上次还没有搬家之前,姥爷经常会一个人静静的坐在门口,就是我小时候常坐的那个位置……
那天回去,我们又在门口坐了一会。对着一个大水缸,那个水缸小时候,你姥爷养满了鱼,我小时候不懂事,经常把那些鱼送给村里来咱家玩的朋友,后来才知道,那些鱼都是你姥爷养大了拿出去卖的,就是拿那些卖鱼的钱给我和你小舅换一些好吃的好玩的。都给我送人了,你姥爷也没怪我,记得敲了我一回头,骂了句‘败家丫头’。”
阿落听到这儿,忍不住大笑了出来,一边笑,一边央求妈妈继续讲那个年代的故事。
最后一次,妈妈和姥爷依旧坐在门前:
“爸,这样坐着真好,有你陪着真好。”
许久没有得到姥爷的回应妈妈抬头看向姥爷,原来姥爷开始了闭目养神。
帮姥爷整理了一下衣服,姥爷却睁开了眼,望着自己曾经养鱼的水缸。
“回去给你买鱼缸,你继续养鱼吧!”
“不养了,你都大了,鱼养着也没意思了。”
她有些无奈的摇摇头,原本只是想移动一下身子,手臂却被姥爷拉住
“坐会儿吧,陪爹再坐会吧!”
两人就像她小时候一样,静静的坐着….
这个暑假,阿落特意回了趟姥爷家的旧宅子,她在回来那天的日记里写到:
站在苍老的古堡旧寨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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