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崩导致山路被封,茫茫一片,行野路谈何容易。若非有个伴早不知掉到坑里被活埋了多少回。
“这山可真穷哎!我跟你讲,这雪不碍,我以前见过比这还大的雪!其实冬天也挺好,我冷,野物也冷。像兔子,一掏就是一窝。山鸡冻得飞不起来,一头扎进雪堆里,露着一簇大尾巴,抓它们跟拔萝卜一样。还有......”
拾得就那么一直一直说,捡着自认为有趣的说,被风雪糊了满嘴。天南地北说个没完,亢奋的完全不像平常。
漫天飞雪下,身侧的人似乎随时会融进这风雪。
山里被注入越来越多兵力。
拾得每隔两时辰必会问一遍:“援军何时才能到?”
这糟糕透顶的鬼天气,灰蒙蒙分不出昼夜,行走痕迹又极为明显,运气好的时候能躲在一个地方一两个时辰,大多数时他们都在走走停停。
这日,山上的兵力人数猛地增多,显然不寻常。
看这情形豫王已是必败,祁钰将所有兵力都集中在后山,搜山检海,上穷碧落下黄泉誓要将展霖拉了垫背。
拾得那些干粮早就尽了,气若悬丝,忍不住明知故问:“元帅究竟与豫王世子什么仇什么怨?”
展霖无奈一笑,摇摇头,轻轻一叹,北风似乎又寒凉了几分。
第不知多少天,拾得已经没了力气,展霖闷不吭声将人背起,走着走着会晃晃背脊叫他醒醒说说话。
拾得说的最多的就是“等我出去定要做人上人!”
或许是这句话说的太多了,他问为什么?
“为什么?”拾得嗤笑,清醒几分,声音还是迷糊的“杀尽天下贪官污吏,人人皆可安乐!杀尽蛮夷异族,九州四海再无征战!天下太平!”
他刚要开口,忽觉有脚步声,将拾得埋进雪坑里,独自跑开留下脚印。须臾,一小队士兵过来,寻着脚印追去。
稍时,他回来,拨开雪就见拾得半蹲在里面,随时进攻的姿势,一双大眼分外精神。
拾得对上他目光,不由讪笑,略有些尴尬。
“呵”他也跟着笑了笑,像是无奈,像是自嘲。
拾得没话搭话:“援军何时才能攻上来?”
“快了!”
他声音十分好听,唯一缺憾便是有些沉。若再轻越些,该是似叶尖清露那般温润的。
大概能歇一会儿。
他靠在一旁闭目养神,离得那么近,一抬眼便能看见他,并非一眼惊艳,他脸上每一笔线条都很柔和,如清云皓月似甘露浽溦,很自然,让人忍不住心生亲切。
明明是那么遥不可及的。
拾得出口调戏:“笑一个!”
却不想,他果真笑了,那一笑,风都停了。他睁开眼,眼中盛满月光,皎皎清辉,清澈如醴泉。
拾得想这世上温柔到了极致的人便是这般模样吧。
人们都道他是英雄,拾得却觉得他不适合这个词。
他应该在东海之畔观潮听海,他应该在昆仑之巅乘风踏月,他应在殿堂浅吟梵音悯度众生,他应在九天之上静观苍生百态......
他唯独不该在这世间沾染一身尘埃。
不该跟他同走这一路的。
“走吧!”拾得起身,眼前‘唰唰’掉银丝,略微晃了下。
他默不作声上前一步弯腰将人背起。
“我...我其实......”话说到一半卡在嗓子眼,说不出,咽不下,堵得慌。
那队士兵追到半路不见脚印,沿路返回仔细搜寻,见到一处有痕迹,又沿着新的脚印追过去。并发出信号,给附近周围队伍做警醒。
三个方向都有动静,展霖背着拾得纵身一跃到下方,不知是被什么绊到,拾得感觉他身子斜了下,但脚步并未慢下。就这般不知跑了不知多久,最后跌进一处坑洞。临摔倒时他伸臂将其揽过,护着拾得没有直接与地面碰触。
他仰躺,伸开手脚,呼出一团雾气。拾得躺在他身侧,看着雾气散尽。
“你不该过来的!”默了默,他忽然开口。
拾得怔了下,而后笑着说:“小人仰慕展元帅威名,回来尽一份绵薄之力。”
他笑出声,声音很轻。
“笑什么?是真的,展帅乃国之栋梁,能救您出去,也算是为国效命,建功立业!”拾得一本正经说。
“这样说来还真是多亏你”他如愿接话,拾得却不知下面该说什么,伸手扣了下洞顶,落了一脸土渣,呸了好几口。
他垂眸,能看见两小排羽扇似的睫毛,和其下遮掩不住的光亮。
又静下来,听见苏雪落地的沙沙声。
许久,许久,久到这种境况下竟会生出困意。
迷迷糊糊听到一声叹息,听到有人在自己耳边说:“做个普通人吧,随心肆意,薄云乘化随舒卷,缥缈光隐太虚中。自由无羁,平安喜乐,如此一生岂不快哉!”
“普通人哪来什么平安喜乐?”拾得闭着眼,声音有些含糊不清:“要做就要做人上人,天上人!”
吃遍山珍海味,穿遍绫罗绸缎,受人捧奉,荣华富贵享用一生。这辈子,这条命,只攥在自己手里。
拾得不觉扬起唇角,光是这么想想都觉心情愉悦。
展霖望着天边:“天上太高了,你不怕吗?”
拾得依旧闭着眼:“不怕,总比掉进地狱强!”
展霖:“危楼高百尺,每一步都需小心谨慎!”
拾得:“荒野无路,遍布荆棘,何曾不小心?”
“人生不易,诸业加身岂不更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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