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祈雨是被人挠醒的。
那人搅了人的睡眠,却还好意思腆着脸笑。他手里捏着一小缕头发,在他脸上扫来扫去。“趁天还没亮,赶紧走罢。”
虽然人是刚醒来,但是眼里却清醒地很。沈则云生怕他恼怒,立刻给自己辩解:“再不醒,天亮了该怎么走。”说着起身下了地。
他不说话,也紧跟着下了地,穿好鞋子,将头发随手一拢,束了起来,还悠闲地斜看着一旁披衣散发的沈则云问:“你就这幅样子,是不准备送我?”他心情好像很好,尾调上扬着,虽然是问句,但心中好像已经有答案了。
“不能衣冠不整的送吗?我非要别人一看就知道我们两个之间发生了什么。”他说的轻佻。
“我一个人好走。”
“偷偷摸摸的?跟着我光明正大的出军营,沈将军的威严可不能折损一点。在敌军军营来去自如,沈将军估计是头一个。”
“让偷潜入自家军营里的敌方的人好生睡在自己床上,沈将军也是头一个。”
沈则云却严肃地摇了摇头:“这第一我可不敢当,还是得你来。难不成你忘了那天夜里谁同我示爱,并且还主动留我下来同床?”
沈祈雨哑口无言,等他什么时候不要脸了,也许能和他斗一斗。
沈则云说是要光明正大地带他出去,实际仍是极其猥琐地带着他躲着明岗暗哨,眼见就要出去了,他指着最关紧的地方说:“等会我上前引开他们的注意力,你自己一个人偷摸着出去。”
沈祈雨道了声谢,然后听见一声近乎呢喃的问句:“什么时候会再见?”
他不知道。他问:“你以后是不是不会再去扰我军了?”
“不会,”他说,不过又觉得说的不对,补充道,“不会亲自去了。那我能再去找你吗。”
“太危险了。”也不知道实在担心他还是担心自家军队,“约个日子。每逢月十五,老地方见。”
眼见有一队巡卫兵往这边走来,沈则云也不再多说话,急匆匆地迈出了一个看起来悠闲的步子,走出了阴影。得到了他的这样一个承诺就够了。
战火一直没有燃起来。
黎平二十三年秋,沈祈雨破例回了宫。
这三年来,沈祈雨早已经是边陲的儿子,是所有人同甘共苦的兄弟。每年只在过年的时候回黎都一趟。也不会待太久,过了正月十五就走。
他正是长个子的年纪,每年回去皇帝都会感叹一句:“岁月不饶人,青丝变白发,少年长成人啊。这一年一年的,变化也太多了。”
沈祈雨此刻驱着马,飞奔在官道上,心里也是想的这句话:“一年一年的,变化太大了。”明明自己走的时候还是一切照旧,南王在朝堂之余闲在家和妻子聊聊天,逗逗儿子。怎么现在接到的消息就是病危了?
他心急如焚,可还要在路上消耗时间。他情愿这是一场骗局,比如说是南王想他了,于是叫他回去;哪怕是过年时候说的给他找亲事也无所谓了。
终于,皇城一点点在他眼前铺开,变大。可上方却是被黑雾笼罩着。他直奔南王府,却发现皇上也在。
皇上衰老了许多,仿佛沈祈雨不是离开了大半年,而是半辈子似的。
沈祈雨声音已经是成年人的低沉,带着连日奔波的劳累,礼数也忘了,急急地问:“南王兄怎么样了。”
“他在屋内,你去看罢。”皇上本来是看完他准备回宫,却被沈祈雨的焦急感染了,又转身进去了。
床上的人双眼紧闭,唇色灰白,已经瘦得只剩个骨头架子了。若不是微微起伏的胸口,被惊吓过头的沈祈雨就要以为这是个死人了。
“皇上,南王兄他怎么了?明明……”
明明他离开的时候还是好好地,明明这还是个壮年人。
皇上摇了摇头:“初春时淋了一场寒雨,本身就病着,可他偏偏药也不吃,也不休息,生生扛着。也是半好不好地,他自己都不注意。直到春夏交替那时节,被风一吹,直接烧了起来。这一烧,就是烧到肺腑里去了。”他此时早已经没有了帝王的威严,双肩塌了下来,只是一个走投无路的父亲。
沈祈雨用手探上了他的额头,果真是烫。他心里一惊,按照皇上的话,这一烧已经烧了两个多月,人的肺腑也要烧干了,哪还有活的可能?
只是沈祈雨还抱着一点希望问:“太医怎么说?”
皇上又摇了摇头。
沈祈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皇宫里的,也不知道现在这黑夜是几时的黑夜。他奔波一路,一天水米未尽,又伤心伤到了顶,昏过去总比也把自己熬死了强。
他扶着作痛的头,走到了桌子旁边。
桌子上摆了一碟精美的点心,水壶里也已经灌满了茶。他心神极其恍惚,但也还记得用手试一下温度,才猛灌了起来。
也许是身体所需要的水已经满足,他脸上划过两行清泪,砸在桌布上,很快不见。他在这无边的黑黑暗里生出了一种恐惧。就像那一年,他才九岁,相依为命的父亲葬身于一场暴乱。十年过去了,他还是害怕离开。
只是,祸不单行。
南王病危的消息不仅沈祈雨知道了,两国的人也都听到了。也是,只要有心,有什么事探听不到。
沈祈雨回京后的第二个月,江国竟派使者出使黎国,为江国皇帝求亲。
黎国皇室里正儿八经的血脉不过是南王黎麟和今十六岁的雨韵公主,再加上三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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