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自然的事情。但是你跟他不同,”觉民声音坚定地安慰她。
淑英感激地看了觉民一眼,又掉过脸去看琴。她微微地点头,轻声地接连说:“我晓得,我晓得。”过后就开颜一笑,提高声音说:“不要谈这些事情了。二哥,你把笛子拿给琴姐吹。我吹箫。你和三妹、四妹来唱歌。”“好,那么就唱《苏武牧羊》,”淑华抢着说了。
琴从觉民的手里接过了笛子,横在嘴边吹起来,淑英也和着吹起了箫。箫的如泣如诉的低鸣,被悠扬的笛声盖住了。笛声飘扬地在空中飞舞,屋里四处都飞到了,然后以轻快的步子,急急地越过栏杆,飞过水面,逃得远远的。歌声更响亮地升起来。淑华姊妹的清脆的声音和觉民的高亢的声音一起在空中飘动,追逐着笛声,一点也不放松,于是它们也跟着笛声跑到远方去了。
夜是很柔和的。月亮被暗灰色的云遮掩了,四周突然暗起来。桥亭的影子带了烛光在水面上微微地摇动。花草的幽香缓缓地从斜坡那面飘过来,一缕一缕的沁入了人的肺腑。
《苏武牧羊》唱完了。大家停了片刻,又唱起一首《望月》来,接着又唱了一首《乐郊》。《乐郊》还没有唱完,就看见觉新拍着手从桥头走过来,绮霞提了一盏风雨灯走在前面。
“你们倒舒服,”觉新走到亭子门口,大声叫道,然后大步走进来,站在众人旁边。绮霞把风雨灯放在一个凳子上面,便走到条桌前拿起先前带来的篮子,再去把大理石桌上的茶壶和杯盘都收捡了,一一放在篮子里面。
大家吹唱得起兴了,淑华和淑贞还想唱。觉新却接连催众人走,一面动手去关窗。觉民也吹灭了明角灯里的蜡烛,把灯放回在条桌上。众人便动身走了。
淑英手里捏着洞箫。琴拿着笛子。绮霞提着篮子,淑华顺手在篮里抓了一把瓜子慢慢地嗑着。觉民提着风雨灯在前面走。觉新走在最后。他们出了弯曲的石桥,就顺着梅林旁边的一条小路走。起初他们在湖滨,后来便转过一座假山,进了一带栏杆,然后走过一道架在小溪上的树干做的小桥,经过另一座假山旁边的芍药花圃,就转入一片临湖的矮树林。那里间隔地种着桃树和柳树,中间有一段全是桑树。桃花已经开放,白红两色掩映在绿树丛中,虽在夜晚也显得分明。
这时月亮已经从云围中钻出来了。树林中有一条小路。这里树种得稀疏一点,淡淡的月光从缝隙射下来,被枝叶遮去了一部分,只剩下一些大的白点子。风雨灯给他们照亮一段路,慢慢地向前移动。他们是挨次走的。在后面的人就看不清楚灯光照亮的路。有时,觉民走得太快了,淑贞就捏紧琴的手胆怯地叫起来。觉新便安慰淑贞两句。觉民也把脚步放慢一点。快走出树林时,他们就看见灯光从水阁里射出来在湖上摇晃了。
“你们看我办事多快!”觉新夸耀地说。
“这算是丑表功,”淑华说着噗嗤笑起来。
“菜是何嫂做的?”琴带笑问道。
“那自然,包你好,”觉新短短地回答。这时他们已经走到了水阁前面。月光在淡灰色的瓦上抹了一层银色,像绘图似的,把一丛观音竹尖的影子投在那上面。
水阁门大开,从里面洒出来明亮的灯光。门前几株玉兰花盛开,满树都是耀眼的大朵的白花。一缕一缕的甜香直向众人的脸上扑来。
“好几天不来,玉兰花就开得这么好,”琴望着周围的景色沉醉似地赞了一句。
“这真是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了,”淑英无意地接了一句。她本来想取笑琴,但是说了出来又觉得失言,就红着脸不做声了。幸好众人并没有留意她的话。
在里面预备酒菜的黄妈、何嫂两人听见了外面说话的声音,连忙走出来迎接他们。觉民就把风雨灯递给黄妈。
众人趁着一时高兴就一拥而进,到了里面看时,一切都安排好了。中间那盏煤油大挂灯明亮地燃着,挂灯下面放了一张小圆桌,安了六个座位,众人抢先坐了。
桌上摆了六盘四碗的菜:冷盘是香肠卤肝,金钩拌莴笋之类;热菜是焖兔肉,炒辣子酱,莴笋炒肉丝几样,都是他们爱吃的。大家就动起筷子来。黄妈烫了两小壶酒,拿来放在觉民面前,笑容满面地叮嘱道:“大家不要多吃酒,吃醉了没有人抬回去。”她特别关心地看了觉民一眼。
觉民笑道:“我晓得。你管我比太太还严。你快去服侍太太吃饭罢。你放心,我不会多吃酒。”“太太今天在四太太房里陪王外老太太吃饭。我在这儿服侍你们,何大娘就要出去照应海少爷,”黄妈笑眯眯她说。她忽然瞥见何嫂端了两大碗热气腾腾的焖豆腐走过来,便接过了一碗放到桌上,然后走开去把饭锅子放到煤油炉子上面。
“何嫂,这儿没有事情了,你回去罢。你打风雨灯去,等一会儿喊个底下人送来好了,”觉新用筷子去挟豆腐,连头也不掉地吩咐何嫂说。
“是,大少爷。我不要打风雨灯,我有油纸捻子,”何嫂应道,就匆匆地走了。
众人有说有笑地吃着。黄妈和绮霞两人在旁边伺候他们,绮霞走来走去地给众人斟酒。酒喝得并不多。觉新喝了两杯忽然有了兴致,就提议行酒令。于是明七拍,暗七拍,飞花,急口令等等接连地行着,大家嘻嘻哈哈地闹了两个钟头,除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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